锦瑟无端五十弦。

John 在旁边兴奋地轻轻推了他一把：“这段副歌旋律是不是很牛？听说当时火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部分，太洗脑了。”

陆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明明这首歌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可是今天，在这个现场，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再听这首歌时抛开宁静享受外另一出兵荒马乱般的悸动。

是未曾拥有的魂牵梦萦，是可望不可及，是庄周梦蝴蝶又是望帝托杜鹃。

直到一首歌结束，陆时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端着酒杯，他神态逐渐变得有些凝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人开始收拾设备。他确实没有想到一首歌在耳机和在现场的差异有这么大，那段被音响放大数倍的旋律更是一声声地动摇他的心神。

“走啦，去后台吗？”John扯了扯陆时的衣袖，Vicotira已经挽着她朋友的手先走在了前面。

突然被这声唤回了现实似的，陆时如梦初醒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低头看了眼手表，将近十二点，平安夜已经快要结束，想必街道外面已经挤满了正准备庆祝圣诞的人群，于是有些为难地说道，“要不你们去吧，我要先回去了，马上堵车都要堵死了。”

“搞什么啊？来都来了，你现在出去肯定已经开始堵车了啊。”John有些不满地又拽了一下陆时，“你不想看一眼Echo吗？”

“看他干什么。”陆时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站起了身，被John带着向后台的门走去，“我早就不碰乐器了，没什么好聊的，况且人家说不定理都不愿意理我们一下。”

“去看看嘛，你以前吉他小提琴钢琴不都样样拿手…”John说着，突然有刹住，可能是想到陆时不愿意再碰乐器和音乐的原因，于是尴尬地岔开了话题，“给我个面子，我过几天有大事要干，今晚得找你商量。”

“哦。”陆时听了John的前半句，立马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干脆都没细想后半去，就跟着John抬脚走进了后台。

后台的空间不是很大，却有很多人聚在那儿，来来往往，不是在攀谈就是在做收尾的工作，陆时觉得拥挤，便靠着墙看着手机，顺便回复了几封从美国发来的圣诞祝贺邮件，合作方不放圣诞的假期，所以他干脆也不给自己放假，又打开了一份文件开始见缝插针地看了起来。

“他在那儿。”John拍了拍陆时的肩膀，向前指了指，陆时抬起头顺着John的手先看到了Vicotria和她朋友的背影，接着就是那个带着帽子和口罩的Echo，正被人层层围在中间，陆时抬起下巴越过人群的缝隙去看他。

他只看到那人的后侧，银色的长发在脑后挽了起来，用皮筋松散地绑着，旁边又垂下几缕挡住了侧脸，身型挺拔精瘦，因为在室内只穿了一件针织黑色短袖。

陆时微微眯起了眼，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晃荡的身影，内心里浮出一种莫名的熟悉，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个想法。这种感觉曾出现过千万次，起先他可能会不死心地跟上去验证，但如今早已麻木，只当是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于是他只是嗯了一声以做回应，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手机。

可他现在在日本啊，可他已经看不下去手机里的文件了，心中像是一块石子被投入湖中，开始飞快地像四周泛起阵阵涟漪。他面上没有显露，只是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只是注意力并不听话，还是不自觉地过滤掉了耳边的嘈杂，只被那边的声音吸引。

他听到Victoria的朋友在用日语和那个Echo介绍Vicotira，又向Vicotira示意自己可以帮她翻译，他又听到Victoria开始用中文表达来意，接着——

“你是中国人？你可以和我说中文。”

“砰”

手中的手机突然滑落，一角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屏幕碎裂的声音，那同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突然碎裂，陆时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指尖发麻，心跳和呼吸一起静止——他不会记错，这个声音，这句话，他永远不会忘记。

“天啊，你搞什么，屏幕裂了啊。”John快速捡起手机塞到了陆时手里，陆时依旧目光防空盯着地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又开始疯狂跳动，脸侧的肌肉开始颤抖，是他？是他？是他？

明明只需要抬起眼睛去看一眼，就像曾经无数次错认的那样，看一眼，不是他，于是结束。于是陆时深呼吸了一下，缓缓抬起了眼睛。

人群中，那双他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双曾经盛满了为他而生的喜怒哀乐，为他笑也为他哭过的漆黑眼眸，正从帽檐的阴影下望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气温像是瞬间下降到了谷底，对方的目光从探寻急剧转变成了惊恐，接着快速推开身边的人，一瞬间没入了人群，只留下已经散乱的银色发丝在陆时的眼前一闪而过。

“站住！”

“Echo！”

“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