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到了最深处,角落里搭着几块破旧的雨布,有一道强烈的阳光穿透墙缝强行照进来,照在雨布下那团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脏兮兮的麻绳拴在男人细可见骨的脚踝上,勒出了几道红红的印子,他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嘴巴里在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哥哥。”越童童喊了声。
男人阒然抬起了头,光线从他眼皮上穿过,亮晶晶的。
“妹妹,是妹妹……”他站起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想要靠过来,又觉得自己身上脏,不敢去抱妹妹。
随后他就看见了跟着妹妹走过来的女人,女人神情淡漠,却并不令人畏惧,但他还是将妹妹扯到了身后,挡在了妹妹身前。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妹妹,他要保护好妹妹。
“哥哥,这个姐姐是好人,她还给了我们好吃的呢。”女孩笑着将椰奶糕递到哥哥面前,又回头看了眼方焰青,介绍道:“姐姐,这就是我哥哥,他叫越盛盛。”
方焰青冷淡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表示。
“哥哥,你尝尝。”
椰奶糕香味浓郁,越盛盛光是闻着就流下了口水,他伸出手去,却跟突然清醒了一般将食物推向妹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妹妹吃,妹妹吃。”
“好,我跟哥哥一起吃。”越童童并没有推辞,抓起一块送到了哥哥嘴中,又抓起一块,大口咬下。
二人相视一笑,吃得幸福而满足。
兄妹俩的相处自然温馨,仿佛此类的场景发生过无数遍。
方焰青静静看着,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胸口。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胸口搅动着,不是疼也不是痒,就隐隐的不舒服,像是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却又找不到出口。
归来大把大把抹着眼泪,抱着方焰青小腿呜呜大哭,真挚的感情总是动人。
它抬起头来看主人,主人也在看它。
归来现在是个有着整座秘境的隐形土豪,随随便便摘几棵天阶灵植都足够这兄妹二人安稳过一生了。
可是这里是越星城,修士城池,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天资平平,一个痴痴傻傻,若身怀至宝,真的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怕是会更加糟糕。
“主人,我想……”
方焰青却是直接走到了越童童面前,她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问:“如果可以,你最想做什么?”
越童童闻言迅速将嘴里的椰奶糕咽下,略微思索了下,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如果可以我想读书!哥哥出事前我本可以去学堂的。”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往日的快乐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方焰青点了点头,而后站起,又去看越盛盛,男人眼神黑亮如稚童,她问:“如果可以,你想做什么?”
他不晓得听没听懂,只痴痴地望着方焰青,望着望着,有泪珠自他眼角滚落,淌过脸颊,砸到黑黝黝的地面上。
他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眼泪却越涌越多。
即使是傻子,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有想要做的事情。
方焰青平和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如漩涡,她想读懂他,去听他的声音。
——“不想,再,拖累妹妹了。”
男人仍没有开口,只是她却好似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方焰青四下看了看,这里没有旁人,这真的是他的声音。
她不确定地重复:“不想……拖累妹妹?”
熟料男人闻言猛地点了点头,眼泪被他胡乱洒落,砸的到处都是。
——“如果我死了,妹妹会被城中的慈幼局收养,她本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修炼,或是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不用被我拖累。”
“哥哥你在说什么!”越童童急了,她一双小手抓住男人的,“你从来都没有拖累我,你是我的哥哥。”
男人的声音仍在继续:“丧葬费是我主动申请的,我想在我死后妹妹能好过一点,可是我却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我,变卖家宅祖产换药,可我这样一个废人,即使活着也只会拖累她,她还小,不该一直这样活着。”
方焰青思索了片刻,终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迟疑地问:“所以,你是说,想让我杀了你是吗?”
越童童:“!!!”
归来:“???”不是主人,你这合适吗?
越童童当即挡到越盛盛身前,如同护崽的母鸡一般护着哥哥,“你不能杀我哥哥,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杀我哥哥。”
方焰青垂眸看了她眼,而后再去看越盛盛:“你真的想死吗?”
眼泪再度滑落,男人痛苦又纠结地摇了摇头。
“谁会想要死?可是这个世上总有更加值得的珍贵的,如果我的死能换来她的安稳,我愿意死。”
方焰青眨了眨眼,去看归来:“有什么办法能治了他的傻?”
归来思忖良久,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有是肯定有,但我不知道,不过可以查查资料。”
方焰青一言难尽地看它:“那你查啊。”
归来的表情有些艰涩:“……主人,小猫咪我啊可不是万能的哦,不过他们城主府的藏书阁是肯定有许多古籍文献的,我们可以去那里查一查。”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可是城主府,怎么可能随便就让我们进去啊!”
方焰青眨了眨眼:“那就找个理由进去啊。”她指了指越盛盛:“他没死,就还是越星城的守卫,给守卫治病,去城主府查个资料很合理吧?”
归来一张猫脸上浮现出顿悟的神情,“对啊,这可是正当理由啊。”
……
越童童蹲在地上替哥哥解开足上的麻绳,归来凑到她旁边伸着脑袋看,她解释道:“如果不把哥哥锁起来的话,哥哥就会乱跑,那些人会欺负他的。”
归来去看她的手,她的袖子很短,只能盖到手腕上方,衣袖下是若有似无的青痕。
“那你呢?你应该也经常被殴打吧?”
越童童闻言动作一顿,“好了。”她忽略了它的问话,昂起脑袋看哥哥:“哥哥,我们走吧。”
方焰青静静地看着她,这时才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越盛盛想去拉她的胳膊,她巧妙地避开,而后又重新牵上他的手。
很明显,她身上被殴打的痕迹是新鲜的,这说明她被人殴打时是拼命护着脑袋和脸的,可是能怕哥哥发现了心疼她,也可能是怕被下一个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