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今天不用去打工,一直赖在游稚的实验室里,直至夜深。实验室里的人渐渐散去,最终只剩他们二人。游稚盯着程澍的代码,原本想监督他的进度,然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黑字渐渐模糊,沉重的困意袭来,不知何时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游稚感觉自己被人背起。夏夜的风不算温柔,他却觉得浑身燥热,像是泡在温水里,全身的酸痛随着陌生的颠簸蔓延开来,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呻吟。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气息——是男子淡淡的汗味,与夜风中微微翻起的泥土气息交织在一起。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沉重得抬不动眼皮,只能继续沉溺在半梦半醒间的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动静渐渐平息。他感觉有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头、脸颊、脖颈,来回游走,仿佛在试探他的温度。他想要抗拒,却全身乏力,只能任由那人将自己扶起,喂下些温水。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怎么这么烫……”
夜色浓郁,沉得如墨。游稚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浑身汗湿,想要伸手掀开身上的灼热之物,手臂却酸软无力。
“唉——”他虚弱地叹息,呢喃道,“好热……我是不是发烧了?”
他费力地翻了个身,在意识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前,先看见了月光下的一团——是蜷坐在床边,手肘伏在床沿,枕着头沉睡的程澍。
“粉肠,你关机了吗?”游稚不想弄醒程澍,在脑内试探着问道。
“笨蛋,我是不会关机的。”168号立即回应,“顶多休眠一下。就算硬件坏了,我也能动态迁移到新的设备上,不会中断服务的啦。”
“他……程澍哥照顾的我吗?”游稚静静地端详着程澍的睡颜,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的啊,不然呢?”168号语气一转,模仿起唐山口音,“这儿也没有别的人儿。”
游稚:“……你戏能不能少点?”
烧还没退,骨头深处的酸胀感随着轻微的动作传遍全身,游稚蜷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裹在两层厚厚的被子里,外加空调温度开的略高,连程澍的额头和脖颈处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游稚心中一动,很想将程澍叫醒,让他上床休息。不过且不说他清醒时有没有这个胆量,至少现在这副病恹恹的状态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擦去程澍额间的汗珠,动作极轻,还是惊扰了对方的浅眠。
“唔……醒了?学长?”程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衣服没换,还是白天那身。他撑着膝盖起身,弯腰靠近游稚,带着几分倦意和温柔的笑意,伸手覆上游稚的额头。
“感觉好点了吗?”
游稚虚弱地笑了笑,声音嘶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好像还没退烧。”
程澍的笑容瞬间收敛,手掌轻轻滑到游稚的脖颈,感受到掌心下的灼热温度,眉头随之紧锁。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向厨房,翻找起药品柜,兑好温水,片刻后端着水杯和药回到床边。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游稚,将水递到他唇边,语气低沉而温和:“学长,先吃点退烧药吧。之前你一直昏睡着,我喂不进去。”
“谢谢。”游稚接过白色药丸,和着温水吞下,只觉得连眼珠子都烧得发疼,也没心思再和程澍搭话,便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帘,洒在游稚的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第一反应是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身体也不再酸痛,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然而,当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才惊讶地发现身旁竟然躺着程澍。
狭窄的单人床上,两人紧紧挤在一起。程澍睡得很沉,双手环着游稚,像抱着一个大型抱枕,连一条腿也顺势搭在了他的大腿上。游稚一瞬间血气上涌,彻底清醒,心跳如擂鼓。
他怔怔地盯着程澍的睡颜,对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没有休息好,眉头微皱,睡梦中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游稚轻轻咽了口唾沫,试图抽出被困住的手臂,然而刚一动,程澍便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甚至还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呢喃出一声含混的低语。
游稚瞬间僵住。
更糟糕的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晨间状态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在耳边温热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声中,他根本无法重新入睡,只能僵硬地躺着,静静感受着这具充满安全感的怀抱,试图让自己的呼吸放缓,生理反应自行平息。
然而,这场煎熬直到程澍的闹钟响起,才终于被打破。
闹钟的震动让程澍皱了皱眉,他缓缓睁开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习惯性地在游稚的肩头蹭了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他猛地睁大眼睛,看到自己正把游稚圈在怀里,顿时一跃而起,坐到床边,满脸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啊……不好意思,学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游稚缓缓坐起,内心五味杂陈。他原以为程澍会因为这样的亲密接触而显得害羞或紧张,甚至可能会避开他的目光,可对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依旧自然。
这让游稚微微有些失落。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淡定地说道:“谢谢你照顾我。”
程澍听到他的道谢,立刻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其实昨晚我本来想叫醒你问问你住哪儿,结果一碰到你的手臂,发现烫得吓人,我怕折腾你更难受,只好先把你背回公寓来了。”
游稚微微一愣。
程澍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看你睡得特别沉,也不敢随便喂你药,就只能一直换额头上的冷毛巾,给你降温。后来实在熬不住了,趴在桌上写作业,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游稚垂眸,看着程澍眼下的青黑色,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这家伙……
他咬了咬下唇,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对程澍的喜欢,似乎又更深了一点。
程澍见他沉默,误以为他还没完全恢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后,终于松了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太好了,总算退烧了。学长,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游稚缓缓摇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不用了,已经好多了。”
游稚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昨天太麻烦你了,晚点……唔,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吃火锅?怎么样?”
原以为疲于健身和表演的程澍会拒绝,但他只是憨憨地挠了挠头,爽快地应了下来。两人随即起床,游稚随手用漱口水凑合刷牙。程澍的公寓虽然有厨房和灶台,但没有完整的调料和厨具,平时也只是煮点速冻食品或泡面打发,实在是简陋得可怜。
这天程澍又跟着游稚去实验室“开小灶”,在游稚的指导下,总算赶在中午之前把作业提交了,还顺便和游稚一起点外卖解决午餐。两人结伴前往实验楼的路上,程澍总是不经意地走在游稚的斜侧前方,用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挡毒辣的阳光,让游稚有种被照顾、被偏爱的错觉。
刚结束一个周末,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游稚明显察觉到他们在交谈时会偷偷看向自己,但他只是沉稳地完成自己的讲解,向大家梳理第四个作业的思路,并将整理好的网上教程一并发到班级群里。
当学生们正式进入编程状态时,实验室便迎来了除下课铃响之外最嘈杂的时刻。许多人借着讨论的名义闲聊,游稚向来不管这些,只要作业交上来了,至于平时的努力程度,全凭个人意愿。毕竟,作业写不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
“闭嘴!”
忽然,一道愤怒的低吼从实验室某处炸开,仿佛一滴冷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让整个房间的声音静止。所有人纷纷回头,只见程澍死死盯着对面一个脸色涨红的男生,拳头微微握紧。
游稚皱了皱眉,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向程澍的位置,语气平稳地询问:“怎么回事?”
然而,程澍却只是沉着脸摇头,低声道:“没事,就是和同学起了点争执,已经解决了。”
游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发现被程澍吼的男生虽然神色愤愤,却没有继续争执的意思,显然是忌惮着什么。他心里不禁泛起疑问。
程澍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这几天下来,游稚从未见过他发火。他总是坦坦荡荡、彬彬有礼,甚至可以说是个过于温和的人,怎么会突然失控?
但既然当事人不愿意多说,游稚也不再追问,只是按计划提前开始签到。
五人小团体依旧缺勤,作业也是一如既往的潦草混乱。虽然大部分同学的代码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但只要逻辑清晰,哪怕编译失败,游稚也会尽量找出合理之处,酌情给分。然而,这五人的代码却根本无从下手,甚至连最基础的函数调用都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