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王的血肉与骨骼早就被噬魂鬼蚕食干净,瘟疫法师从小山般的沙色甲壳中翻出一片发着荧光的半透明碎片,他伸出骨爪探取碎片,却遭到另一股无形之力的牵扯。空洞的骷髅头无法做出表情变化,但所有人都感觉到瘟疫法师的怒意,他冷哼一声,对着虚空说:“闪烁荒原,你是时候睡一觉了。”
赫莱尔从瘟疫法师的只言片语中理清了前因后果,闪烁荒原的确是有思想的活物,神识碎片也是真实存在的,正是被瘟疫法师取出来的那片荧光。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控制了沙王,但应该比陈被抓住更加久远,至于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取出神识碎片也无从得知,毕竟以他的实力,绞杀一只被控制的猎物应该不是问题。
瘟疫法师与荒原的意识相持不下,碎片脱离甲壳束缚,急于回归主体,在瘟疫法师手中不停震颤。西奥多进入观望状态,他很清楚以他们六人此时之力,绝不可能战胜瘟疫法师,光是应付沙漠蝎都耗尽了余力。刚逃出生天的圣骑士长期被囚,魔力与体力疲软,四个残兵更是离昏死不远,西奥多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尽早回到王城报告瘟疫法师复活的噩耗,或者说,瘟疫法师当年并没有被神明杀死,而是用某种方法诈死,逃过最终审判。
天地间一片宁静,闪烁荒原无法和人类沟通,在意识的虚无中与瘟疫法师暗自较劲,碎片在骨爪掌心发出呜咽的低吼,却被死死钳住,始终无法挣脱掌心的囚笼。但瘟疫法师也并未占上风,他无法攻击没有确切实体的闪烁荒原,掀起一团散沙只是不痛不痒而已。
一阵诡异的摩挲声从天地各处袭来,上一秒还在耀武扬威的沙漠蝎如临大敌,挣脱瘟疫法师的控制向沙漠中退去,却在力量抗衡中自爆成血泥,一时间如新年烟花表演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众人嫌恶地躲开,重新聚于一处,静观荒漠与法师的恶斗。
漫天黄沙被赋予了灵动的生命,在法师身周筑起一道高耸的沙墙,阻挡了围观者的视线,西奥多当机立断,冲战友说:“此地不可久留,走。”
众人深知此时不能与瘟疫法师硬拼,三个魔力耗尽的法师,两个筋疲力尽的战士,西奥多的幻火也进入充能期,毫无倚仗。卡洛克背起半昏迷的福勒斯特,陈搀扶着风暴烈酒,西奥多领队,赫莱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一行人顶着暗夜寒潮向西风小镇走去。
沙墙里闷哼与吟唱声不断,细小沙粒汇聚成无数巨兽,以尖利的獠牙和钢铁般的前爪袭击瘟疫法师,法阵光亮大作,轰碎一只又一只史前怪兽,那风沙散了又聚,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凝聚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像千万年间一直延续的信仰,势要将敌人赶出家园。
直到晨星乍现,红日初上,抵达沙漠边缘的人们才感受到荒原深处的撼动,似一场大爆炸,却更像是荒原为不再完整的灵魂而哭泣。众人疲惫回头,怔怔看着如海市蜃楼一般飞扬入天的尘土,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人类边界城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连夜奔波逃命,除了西奥多以外,赫莱尔等人均凭一口气爬上旅馆,也不管进了谁的房间,看见柔软的床便一头栽了上去。醒来的时候,赫莱尔发现西奥多坐在床边,自己正抱着他的腰,而他在精心护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床的另一边是紧紧抱着福勒斯特的卡洛克,尚在沉睡中,会客沙发上则东倒西歪地半躺着风暴烈酒,陈脱下他的靴子,抖出里面的细沙。
赫莱尔满脸通红,收回不老实的手,歉疚地说:“对对对、对不起!我……我真是色胆包天!啊不,我是说,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枕头。”
“没关系。”西奥多浅浅笑着,脸上还留着血迹与黄沙,但这丝毫没有削弱他的俊美,他小心包扎好赫莱尔的伤口,轻声说,“你的身上还有很多伤,请允许我为你治疗。”
西奥多示意赫莱尔脱掉衣服,赫莱尔却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想起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痛苦地摇头:“我的魔力恢复了一些,用焦土就能治疗伤口,不用麻烦你。”
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会儿我也能用上帝之手治疗你们,不过我或许需要你的奥术鞋补充一点魔法。”
赫莱尔立刻精神一振,穿上奥术鞋吟唱咒语,一股充沛的魔力涌出,顺着每一位战友的经脉流向全身。睡梦中的人舒服地哼了几声,就连西奥多也忍不住闭上双眼,感受着魔力的流动。
“上帝之手!”陈轻声吟唱,圣光洒满整个房间,众人身上的细小伤口几乎全部愈合。陈疲惫地坐下,甩了甩头说:“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上路之前叫醒我。”
赫莱尔点头,跟着西奥多去洗漱。他脱下染血的袍子,才发现衣料破烂得像被撕裂的旗帜,就连锁子甲也被沙王的巨钳划出了裂痕。他就着清冷的水冲了冲身子,在西奥多看见之前便迅速穿上衣服。
然而西奥多还是发现了端倪。他微微皱眉,忽然伸手抓住赫莱尔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坚定:“你在流血,让我为你治疗。”
赫莱尔被冷水一激,背部的伤口顿时绽开,鲜血沿着脊椎滑落,他忍不住龇牙咧嘴,手指死死扣着椅背,脸色发白。西奥多上前一步,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赫莱尔猛地蹲下,躲开了他的动作,声音低哑:“不……我的身体很难看,我不想让你讨厌。”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西奥多静静地看着他,随后,他轻轻解开自己的长袍和里衣,露出一具堪称完美的身躯。肌肤如圣光般白皙,胸膛线条流畅,微微的光晕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赫莱尔尚未回过神,西奥多已经缓缓转过身。
在他光洁的背上,两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疤横亘在肩胛骨处,仿佛本应存在的翅膀被生生撕裂,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痕迹。
“皮肉只是表象。”西奥多的声音平静而温柔,“我们的灵魂才是本质。”
赫莱尔怔怔地看着他的伤疤,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完美如西奥多,也曾被折断羽翼。
在这极具冲击感的画面中,赫莱尔没有生出任何羞耻或畏缩的念头,而是缓缓敞开了自己的单衣,将自卑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他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深浅交错,如同一张刻满过往的地图。
“伤口在背上,麻烦你了。”赫莱尔低声说道。
西奥多温柔地笑了笑,他没有丝毫嫌恶,反而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那些伤痕,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聆听。
他舀出一盆温水,低声吟诵圣音,圣光在水面上浮现,他用布巾蘸了圣水,温柔地拂去赫莱尔身上的污渍。冰凉的触感让赫莱尔不禁轻颤,但很快,他便沉浸在这份温柔之中。
他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为西奥多介绍自己的每一道伤疤,声音轻松得仿佛在讲述某个陈年旧事,而西奥多只是静静地倾听,不时低声回应。
随着圣音的吟诵,赫莱尔的皮肤缓缓生长,疼痛被圣光洗涤,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温暖。他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任由这份圣洁的力量将自己包裹。
最终,他在这温暖的圣歌中沉沉睡去,蜷缩的姿势宛如回归母体。
……
“唔……这是?”
赫莱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暖意包裹着他,让他忍不住在柔软的布料里拱了拱。
“你终于醒了,赫莱尔。”风暴烈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笑意,“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日夜兼程回王城,警告那些老头子。”
赫莱尔猛地清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头枕着某个温暖坚实的东西。他猛地一抬头,便对上西奥多温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