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奴仆见他回来,忙上前迎接:“少爷回来了,府里....”
“住口,滚蛋滚蛋滚蛋!”王茂又气又饿,一脚踢向小厮,快步走到膳厅,甫入内便听到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今日怎地火气这般大?”
谁这么没大没小,王茂不耐烦地看去正要开口怒骂,然而表情一愣,惊喜道:“孟家表弟!你怎么来了?坐坐坐。”话说完,他才瞧到已端坐于饭桌旁的身影,于是讪笑道:“表弟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好叫小厮们买些好酒菜来。”
“我早已辟谷。”孟应阳神色倨傲,缓缓道:“接下宗门任务,与同门途径此地,只好来坐坐。”
宗门!王茂听到,双眼发亮:“表弟来得正好,最近我被煞星缠上,你在我这住上几天,我这、我这逢毕生辉,感觉好运都要来了。”也不管孟应阳是否答应,他便唤小厮将客院收拾出来。
“煞星?”
“对对对......”
——
风起镇,东山。
“轰——”参天大树应声倒下,尘土纷起,枝丫震颤,枝丫旁黄花丛歪在一边,险些被树干压扁。
禹天行冷冷地瞧着大树枝丫最为苍翠之处,攥着黑剑的手紧了紧。
“啾”,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中冒起。
猛地从树上掉落,它还未反应过来,圆滚的双眼满是懵懂迷茫,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然后——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
禹天行挑眉。忽然就想起某个叨叨不停的人。
——
深夜里,风生镇一如既往地人影寥寥,安静悄然间,只有落在石道上的轻柔脚步声响起,夹杂着隐隐约约、含糊不清的脆嫩童声。
季明燃嗓子恢复,一路唠嗑,先是说小参提供的泉水如何神奇,再次表达一番自己要修仙的决心,后又计算今日纸人完成分量。
禹天行手提着一堆物料,背上挂着她,一路走来也不嫌弃她聒噪,并无出声打断,只是脚步走得是越发快。
今日份遭遇的事情,除去找王茂之事,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季明燃觉得说得实在痛快,就是有个问题憋在心中大半天,实在好奇,但也晓得未入家门还须得小心注意,于是她谨慎地凑到禹天行耳边悄声发问:“你的赏金多少?”
禹天行将背上歪倒一旁的身子往上提正,漫不经心:“也就万金。”
这么多!季明燃震惊。
她的月钱也就两吊,眼前这人就值黄金万两!
“哦!”未免引起误会,她赶忙拍拍禹天行的脑袋:“就是好奇问问,没打算拿你换钱。”
禹天行:“知道,坐好。”她若要拿他换钱,便无需费力救他,何况可解千年尸毒的上阶祛毒丹,万金难求。
季明燃心情大好,不由得捧着自己的脑袋感慨起来。
强者才值钱,她好像捡到了不得了的人。她如今越发确定,自己找搭档的一系列决定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看来再遭一世,自己依然睿智无双,那晚头痛,纯粹是灵体适应问题,这俱身体的大脑发育良好,对她并无影响。
“怎么今日会问这个?”禹天行在小屋门前将摇头晃脑的季明燃放下。
“我去确认你的神志状态。”季明燃推门而入,“就远远地瞅瞅告示栏。”
“放心,墙上的你远不及你真人半分好看,我觉得镇上的人不会认出你。”倏然间,丝屡清香入鼻,她定睛一看——
屋内小桌上除放着两个盖上盖子的木碗,还摆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篮子,装着一丛黄花,娇嫩明亮。
“啾啾。”一只毛耸耸的小脑袋在花丛中冒出来,溜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煞是可爱。
“呀!”季明燃一阵激动,浑身战栗起来,双眼瞪大。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生禽。
“鸡?!”季明燃失声道。
禹天行:“......不是。就是只雀鸟。”
季明燃嘀咕着:“哎不是么?我感觉就挺像的。”黄橙橙、毛茸茸、圆滚滚,她在视像资料里看到的“鸡”就是这个样子。听说鸡是末世前人类惯用的食材,烹煮得当,既饱腹又美味。
“哪里发现的,给我的?”季明燃问。
“砍柴时掉下的。”他不过下意识将它顺手带回,“随你处置。”
“养起来。”季明燃三两下蹦至桌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幼鸟,左看右看个不停,眉笑颜开,“我知道,鸟生蛋蛋孵鸟,这鸟肥时,正好过冬,宰来吃更好。说不定和鸡肉一样美味!”横竖是禽鸟,想来味道也不会有差。
禹天行停下摆放物料的动作,略有迟疑,“你非常喜欢吃鸡肉?”不然为何频频提起,且颇为激动。
“如果吃过,我一定会喜欢。从前吃鼠肉和蟑螂时,我就想象我在吃鸡肉。”季明燃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猪羊牛鱼肉等等。”
“鼠肉和蟑螂?”禹天行疑心听错。
“老鼠和蟑螂。”季明燃不假思索。早期她争不过别人,只能吃这两样求生。后期等她争得过别人,却也就剩这两种生命力异常顽强的生物没有生出异变,也只能继续吃这两样求生。
禹天行盯着季明燃,眉头皱起。后者歪着脑袋,笑嘻嘻地逗弄着雀鸟,神色自然,仿佛方才所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是真这么吃,而且并不觉得异常。
按照往日她对饭菜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并非有异食癖,看来真是曾经饿得慌。
“它真的不是鸡?”季明燃按住雀鸟的脑袋,执着追问,“它可以吃吗?”
“你觉得是鸡,那就是鸡。”禹天行望着那双亮堂的眼睛,缓缓道:“可以吃。”
季明燃喜上眉梢:“等它长大,我们再吃。”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回桌上的肉食,忙招呼禹天行,“快些过来吃饭。”
禹天行伸手点点雏鸟的脑袋,将花篮提放置木柜上,才缓缓落座。
打量着季明燃专心吃饭的模样,他似不经意般再提起入门时二人谈论之事:“你既然看到悬赏单,怎么不好好留意赏金?”
“有留意。”季明燃埋头猛吃,她一天也就深夜这顿可以吃上肉,“但看不懂呀。”
“你不识字?”禹天行狐疑。
“我年幼、家贫,不识字不是很正常?”这世界的字,季明燃自然一个不识。等她攒够钱,她就去读书,不着急。
咦,不对。他这么个问法,明显读过书。季明燃从饭碗中抬起头,“不如你教我?”
禹天行沉默。
能施展夺舍之术的修者,怎会不识字。
听闻施行邪术者会遭反噬。
是佯作不知修者、佯作不识字,铁心从头开始?
还是真的遭遇反噬导致失智,所以探索存活?
无论哪种......或者如她所言,她的确不过是想搭伙过段时日,她没说谎。
视线落在季明燃沾满油污的脸庞上,禹天行墨潭般的眸子里寒意渐渐地散去,星星点点的光亮熠起:“可以,慢点吃。”
获得应允,季明燃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开始拉家常。末世图书记载,拉家常是家庭成员必有的日常活动,作为致力成为具有正常社交技能的人,她每日不落。
“禹天行。”她边吃饭边说,“你为什么要造反?”
“本觉理所当然,没有之后觉得不甘,于是便反了。”禹天行回答平静,仿若谈论的是旁人的事,“现在想想,他虽昏庸,我亦非心系百姓,半斤八两。”
“你能想到百姓,我就是百姓。“女孩笑得得意,双眼晶亮,“皇子造反,我只在书中读过。不若你再努力试试造反一次,带我这个小百姓过上好日子。”
“......”
搭伙过日子,这就是她说的搭伙过日子,造反能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反驳质疑的话就挂在嘴边,对上女孩跃跃欲试的神情,禹天行欲言又止。
最后,他唇角弯起:“好,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