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穆安羽道,“听闻这种糕点口味很独特,我觉得梅花很有可能是甜的,帮我尝尝吧。”
她这话说得未免有拿她当试验品的嫌疑。
萧约叶勾起一点笑意,就着她手咬下那块梅花糕,继而诧异地眨眨眼:几百张花瓣原料内,竟然当真只有梅花是可以一尝的,清甜糯软,雪中春信。
穆安羽瞧着她的神情,骤乎笑眼盈盈。“记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只有梅花是甜的。”
“其他的……都很苦。”
萧约叶算是知道了她走马观花每个店都遛一遍是在做什么。“嗯,”默了默,她咽下口中食物,看着眼前人轻轻点头,“很甜。”
两人继续在大街小巷流连一通,云宣的建筑偏灰瓦白墙,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缝隙中茁壮生草,水道纵横,渔女施网,汀岸一片莺飞草长。
美不胜收,清恬无喧。
晚间街市挂的灯笼次第燃起,剪纸的窗影透射在地面,穆安羽和萧约叶走在其中,一时都没再想东玄那些尚未有解的事,陆为英的案子,秦徽媞的谋局,以及江弄疏赵兰尘,一瞬间都变得很远。
穆安羽越走越慢,最后停住了。
她说:“小曦。”
萧约叶:“怎么了?”
“我确实喜欢这里,”穆安羽声音有些轻,“……就如你说的,等弄清封阳弓上那个咒印因何而来,我们便留在这儿,好吗?”
萧约叶愣了愣,旋即笑意在眼中晕开,将她拉到阴影中,吻吻她侧脸:“好啊,便在林姐姐那座小院吧。”
——等东玄有令,便悄然复返,若万物安平,则不必劳神,隐姓埋名,再不用像如今这样如履薄冰。
回到那座小屋后,穆安羽颇有兴趣地又研究好一会那些小玩意儿,对她来说,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代表萧约叶的儿时,虽然只有短短十三年,却依稀从中能瞥到她如今的影子。
除了那把小木剑外,她还找到了一些零散的诗册和沙画,以及针线一类的生活所需,另外,还有辛复刻着降花印的弓、林霏开当年自己瞎琢磨的符纸,都被萧约叶封存在此,像凝冻着不愿忘记的过往。
穆安羽一面看一面想象萧约叶当年的生活,一时竟不舍放手。等到将它们重新收拾好,惊觉暮色已悄悄笼上窗了。
她将箱子重新推回屋角,抬眸,看见西屋的灯火。
这座院落面积不大,布置却十分舒适,一砖一瓦清素简单,三座小屋占三面,中间空出一方院,无遮挡的那面是一条铺在石阶下的小河,院中长着一株杏花树,旁边是木搭的支架,想来当年上面许还缠着葡萄藤,垂下一蔓人间烟火气,与这河相伴,正适生长。角落则堆着生活所用的水桶和扁担,此刻,杏花杳杳生得茂盛,一切陈设不显凌乱,两百年来,萧约叶为留住这一隅角落应是费过不少心。
穆安羽站在树下,抬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杏花,蝴蝶飞舞,水声潺潺,恍觉浮生若梦。
这样美丽静谧的地方,无喧无动,无憎无澜,她承认,她太想太想留住了。
抱着这样的心境,她拈落杏花踱进屋,刚推开门,适才还安静的心就抖了一下。
——烛火摇曳中,萧约叶不知何时褪了外衫和裙子,只着了一袭瞧上去分外柔软的柳叶纹寝衣,斜倚在榻上,就着灯烛,随意翻阅一本深蓝外封的书,眼下春暖,她似乎无意盖太厚,微微屈了下腿,被子从腰间滑落些许,眼看将垂地,她眼睛停在书上,手却极快一捞,将被角抓了上来,余光瞥见穆安羽,便抬起头,向她一笑说:“看完我那些东西了?还有一件玉兰纹寝衣,我放在屏风后面了,穿那件好吗?”
穆安羽:……
她似乎没有说不好的理由,但不可否认步子是有点乱了,强作镇定地走到屏风后,层叠的纱影遮挡住她的身影,见面前有盆洗漱的水,她掬起一把,将脸埋进掌心,终于清醒过来,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拷打自己:自作自受!
毕竟是她亲口同萧约叶说,不要住客栈——住林霏开这小院。
虽然从答应清明来人间开始,她还没有切实跟萧约叶商量过客栈要住几间,但棠合那几日特殊,有三清阁分部及程挽恙介入,凌启竹又是领了三清阁的令来的,两人都默认是在相当严肃地解决陆为英事件,所以所有人住的客栈都是一人一间。
穆安羽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更深默认了一步——就算来人界住客栈,也该是一人一间。
当然,后来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劲,但在街道上吃糕点的时光实在是太快乐了,她到底忽略了一个重点——林母留给林霏开的小屋,怎么会有两间屋子可以住呢?
穆安羽不知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洗漱完胡乱换上寝衣的,这件衣服果真是极皎玉兰色,交领上盘绣了极细的纹花,下摆薄裙还踞着曲水纹。
穆安羽就着眼前昏黄的铜镜打量了一下自己,人界的铜镜照人不如东玄清晰,然而她瞥见自己的面庞,珠玉含晕。
不可以这样。
她扯了下衣领,见它修短合度,便昂一昂头,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缠成乱麻的心思全收拾收拾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屏风。
要说不说这件寝衣很衬她,解了发的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像一株月下清雅的冰荷,萧约叶闻听响动,抬头望去,眼中不可自抑流露出一丝惊艳,然而穆安羽却一个箭步倏然踏来,二话不说跳上榻,将她压着的被子全部卷到怀中,而后伸手,干脆利索地一压,刹时已将毫无防备的她埋进被中,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这衣服是你带来的?”接着她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问,“你是不是早有准备了?”
萧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