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我总会护住你的。”苏逾砚默念,“这件事,我答应过琼岁,我也总能护住你的。”
那年季琼岁对她说:“我只希望我女儿一生顺遂,不被那些事所扰,世人总是争权夺利,却不知……做一个能感知喜乐的普通人,已是人生大幸了。”
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走上城楼,她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东玄主,有些紧张:“那个……萧姑娘她醒了……”
她还没说完,穆安羽倏然抬起眼。
小姑娘对着她下一秒就消失的背影颇为茫然,苏逾砚温和朝她笑了笑:“没事。”
小姑娘疑惑道:“您不去看看吗?”
苏逾眼抬起眼,神色藏着一种了然。“不用,让她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屏风内,萧约叶睁开眼。
她眼皮有些重,发丝墨黑,显得脸色苍白,穆安羽奔至门边,呆呆地看着她。
萧约叶瞧见她,坐起来,对她绽了一个苍白的笑。
她朝她伸出手,低声:“阿羽,没事了,我醒了。”
有那么一刻,穆安羽突然真的不怕什么羲元镯和六翮了。
这些事冷冰冰,但她从非孤独,她身边一直都萦绕着爱意或者关心。
她走到萧约叶身边,把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用说。
萧约叶凝视着她的黑瞳,直到后背一阵噬痛,皱起眉轻轻“哎呀”了一声。
穆安羽扇了扇睫,顿时抬起头:“你今日还没上药。”
她拉开桌案抽屉,萧约叶看见她手中精巧的青瓷小瓶 ,有些迟疑:“这药该怎么上?”
穆安羽犹豫一下。
这活儿她这两天已经做过几次了,理应是很熟悉的。
但不同的是,那时候萧约叶是昏迷没有意识的,而现在她支着上半身,虽然刚醒,唇色苍白,容眸却不减潋滟,疑惑望着她,如一枝薄弱却昳丽的梅。
魔云中的游夜,如果没有及时上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穆安羽怕她受折磨,管不了那么多了,如同自己才是赶鸭子上架的那个,对萧约叶抬抬下巴,命令道:“转身。”
萧约叶顺从照做,穆安羽坐到她后面,将她肩上薄薄一层衣料拨开。
她穿了一件浅洋红的中衣,赤色落下,便只剩下一件素色抱腹,那日她将穆安羽扑至身下,所伤处皆在后背,穆安羽强令自己心无旁骛,在她光洁且柔软的后脊上,轻缓地将灵药均匀涂抹上去。
她瞧不见萧约叶的神情,也庆幸她看不见自己的神情,然而她并不知道,仅仅是感受她落到自己身上的力度,萧约叶就能想象出她素来疏凉的面孔染上绯云的模样。
同时也能感觉到,她并不完全安稳。
于是萧约叶道:“阿羽。”
穆安羽:“嗯?”
“东玄主是不是来了?”
穆安羽覆着眼睑,沉默。
她不想隐瞒萧约叶:“是,小曦,我师尊说,六翮与羲元镯都昭示了不详,这次的事,最终目的会不会还和我有关?”
她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涂药,萧约叶没有顾及,将被子推到一边,对她转过身。
她面庞坦然,纵然还有没恢复完全的疲惫,却依旧带着生来的秾丽,单薄衣料上一眼望来,晴方万里。
穆安羽怔怔瞧着她,最后手渐渐松开:“世上究竟有没有顺遂可言……一直以来,上天对我也太不公平。”
或者说,顺遂这桩事,从前从未施舍她,以后还会不会青睐她?
原本她们已经想好,已经说好了啊——等解决了咒印的事,便离开翎阳,悄悄居住在云宣,人间江南,站在杏花树下时,穆安羽明明已经开始祈盼静宁的未来,那么温柔,那么绵长。
那时她真的看到了可以被称作余生的以后,可是好不容易长出的期待被风摧雨砸,风云又起,无允安宁。
萧约叶摇摇头,沉默片刻,只低声说:“我在人界时,常见人求神拜佛,心愿各不相同,曾经颇为迷惑,后来才知道,每个人关于顺遂和幸福的定义都不同。人之一生总会争点东西,在你我眼中,最大之幸是和常人一般有安宁的权利,但是,就算要到风口浪尖上去,你一定要相信,总会走过去的。”
穆安羽愣了半天,仿佛心落到了实处,点点头,萧约叶捧住她的脸对她微笑,窗外是四月莺时,她的唇落到她唇畔。
朦胧中,穆安羽听到萧约叶只隔着一层心音,恍然觉得这个人大约永远都会这样,沉静,安谧,必要时凌厉冷凛,平静下来又强大清和。
或许不管日后还要踏多少轮风雪依稀,都不改此颜。
幽晏宁谧,哀望难袭。
穆安羽勾住她的头发,喃喃说:“……我现在只剩一个愿望了。”
萧约叶:“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穆安羽扬起笑,“等有朝一日实现,我再同你说。”
萧约叶道:“好。”
苏逾砚站在门外,等里面的声音都消失了,叩了叩门。
穆安羽拉开门:“师尊。”
“阿羽,”苏逾砚朝她微笑,“城西魔印又现,这次,你要和师尊一起吗?”
穆安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了:“好呀。”
苏逾砚如儿时一般轻轻捏捏她的脸,而后目光了然地看向萧约叶,话音中似乎带着一份不明显的允诺和认可:“约叶,你呢?你要一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