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便好,省得本宫再说一遍。茵儿,带她去延和殿觐见陛下吧。”然而薛贵妃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胡茵儿就已应声上前。
“娘子请跟着奴婢,奴婢在途中会为您讲解觐见陛下的礼仪,今日是您第一次面圣,切不可出错。”
薛含桃没想到自己和阿姐什么都还没说,又要直接去觐见陛下,一张小脸写满了茫然。
一路上,胡姑姑和她交代的礼仪她仿佛全只过了耳朵,没记在心里。
“娘子若实在记不住,那便只做一件事,跪下谢恩。”胡茵儿因着她神游天外的状态暗皱了下眉,无奈出此下策。
跪下谢恩,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总是挑不出错处的。
“哦,嗯,我……我跪下谢恩。”薛含桃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阿姐那边尚未理清楚,陛下为什么要见她呢?
她有什么值得陛下见的?陛下是天子,是掌管着所有人生死的君主,她只是一个农女,渺小如同一只蚂蚁。
阿姐最后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薛含桃的手指仿佛触碰到了一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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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薛娘子到了。”
“传她进殿。”
“是。”
薛含桃的眼睛盯着地面,走进比柔仪殿庄重宽敞的延和殿,一等到前方内侍的脚步停下,她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扑通一声,很响亮。
德昌帝挑了挑眉,出乎意料地态度温和,“不必多礼,你是贵妃的妹妹,按照礼数,唤朕一声姐夫也使得。”
“姐…姐夫。”薛含桃身上有个优点,不懂的时候就按别人说的做,陛下让她唤姐夫,她张张口,照着做了。
殿中传开轻微的抽气声,德昌帝再次感觉到意外,万万没料到聪慧过人的薛贵妃竟然有一个没什么心眼子的老实妹妹,是真的一眼能看穿。
笨拙、简单、不怎么……漂亮,和薛贵妃两模两样。
这样的人啊,他在宫里很多年没见到过了。
也好,没什么心眼才好,容易掌控。不过,有人大概不喜欢。身为女子,她没有七窍玲珑心也没有无双的姿色。
德昌帝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一处,紧接着开口命人赐座,看向薛含桃眼神甚至带有长辈的宽仁,接下来问她的话也是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爹给我取名含桃,阿姐叫我小桃,我今年十六岁……不对,十七岁了。”
薛含桃磕磕巴巴地和皇帝解释,她是夏初的生辰,过一个生辰就大一岁,所以即便满十六岁才几个月,她也有十七岁了。
德昌帝听了直笑,说京城也是如此。
“我到京城还只有一个月,没人和我说过。”薛含桃窘迫垂头,长到这么大,她只知道樊州的习俗,若非遇到洪水恐怕连丰县的地界也不曾离开。
闻言,德昌帝叹了一口气。他成为天子后也没有离过京城。
“樊州,那里有水灾,你与许多百姓都受苦了。”
“天上发来大水,许多人没有逃开……死了。可是我不苦,我不仅活着到了京城找到阿姐,现在每天也吃得起肉了。”
皇帝的慈和也让薛含桃放下了紧张,她的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蠢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殿中忽然有人笑起来,几分肆意,几分嘲弄。但挺好听的,薛含桃不知道谁在笑她,又听入了迷,回过神后更加难为情。
德昌帝轻咳了一声,笑声才停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的小姑娘,开始了正题,“贵妃告诉朕,你与伯翀同行,怪不得,他被朕派去樊州赈灾,而你是受灾的灾民。告诉朕,你见过他吗?”
“见过,”薛含桃点头,一脸诚恳,“世子是位大善人,仁民爱物,扶危济困。”
世子是被陛下派去赈灾的,按照常理,她要在陛下的面前夸赞一番。
“大善人,”德昌帝眯起眼睛,“朕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除此之外呢?你对伯翀就没有别的印象了吗?比如相貌。”他接着问,很有耐心地引导。
“世子的模样……恍若神明,看到了他就再也看不到别的。”薛含桃陷入回忆,低声喃喃道。
诚实地令人不忍苛责她的蠢笨。
果然,下一刻,德昌帝就一举定下了结论,笑着点头,“你心悦伯翀,朕已知晓。朕如今既然被你应一声姐夫,那就应了你的心愿,为你做一桩媒。”
“来人,拟旨,薛贵妃之妹天真烂漫,德容兼备,为朕看重,今特指婚定国公崔羿之嫡长子,于下月完婚。”
赐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薛含桃整个人顿时僵住。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回答陛下的问题,也不曾有错,怎么就越到了赐婚一事上。
然而,接下来更让她如遭雷劈的事情发生了。
“伯翀,朕为你找到一位心悦你的好妻子,还不快出来谢恩。”德昌帝含笑开口,一个人影缓缓地从殿中一侧出现。
他身量很高,身形颀长,出现的那一刻,就压过了殿中的所有人。
而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却不是他优雅的姿态,而是那双纯黑色的眼瞳与冷白肤色惊心动魄地对比。
薛含桃怔怔地望着他靠近,在他开口的瞬间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她之前才与世子保证过不会让自己成为世子的笑柄,可眼下呢?是她的回答促成了这桩婚事!
尽管陛下早就有这个意思。
但世子定然会误会她吧?
“臣,多谢陛下赐婚。”崔世子走到殿中,淡淡向身旁瞥去一眼,笑声短促玩味,“为臣寻得一位美娇娘。”
美娇娘?薛含桃听到这三个字,一颗心跌至谷底。
不是这样的。
她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