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恒的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听到他这么回答,不禁叹气,神色凝重。
“伯翀你尚且年轻,将来枢密使一职势必要交到你的手上,到时你就会明白我心中的焦切。眼睁睁看着这大好河山衰败于内,如此持续,北伐之日究竟何时才能到来。”
“北伐,或许公见不到,我也见不到。”
崔伯翀轻柔地抚摸着面具的纹路,薄唇吐出的话如剜人心。
狄恒呼吸一窒,更加颓然,是了,他差点忘记了面前的后辈不一定能比他活的长久。
“就让大好河山烂下去,继续烂到底,反正河山的主人不在乎。公与我,俱是无能为力,最多也不过保得一两人平安喜乐。”
举止优雅的青年扬起薄唇,上勾的弧度说不出的讽刺。
狄恒看到,顿时无言。
大黑狗便是这时闯到了书房的门前,它认出了守门的方振,着急地呜呜一声,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呲着牙咬住了……屋中青年的衣角。
“这是定国公府的狗?伯翀你养的?”
“郎君,这是阿凶!小桃养的狗。”
几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黑狗,狄恒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定国公府也会养一只寻常犬类,而方振一眼就想起了黑狗的身份。
他又看到黑狗嘴角尚未凝固的鲜血,神色一变,狗向来护主,阿凶带血跑来这里,或许是小桃出事了。
不必方振开口,崔伯翀通过黑狗的动作也能猜到全部。
“果真是物类主人。”他垂下头睨视自己被咬住的衣角,眼底深处浮现一抹阴翳。
“松开。”崔伯翀和黑狗淡淡说道。
不必咬着他的衣角,他当然会去救他的未婚妻。
一只瘦巴巴的桃子,去地晚了,恐怕连桃核都会被人扔掉。
黑狗通人性,果然接下来就松开了牙齿,频频地回头,要他跟着自己去主人被抓的地方。
“伯翀若有急事,就先去吧。”狄大人很贴心,看出些端倪,摆手说要回府。
崔伯翀朝他作揖,命方振送行。
马蹄声切,不多时就停在了房门大开的小院之前。
人不见了,院门和房门都开着,大黑狗不停地嗅闻。
罗承武的方式更加直接,在大黑狗探查气味的时候,向周围的人询问发生了何事。
所幸,糕点铺子的一个伙计认出了从房门中走出的崔伯翀,立刻道明原委。
“薛娘子被人指认为流民,官差将她抓进县衙了,刚走半个时辰。”
“对,指认她的人就是郑婆子的儿子赖老大。赖老大是个赌鬼,我看见他偷偷拿了东西。”
有人趁机开口,崔伯翀便平静地道了一声谢,翻身上马,朝着他们说的县衙而去。
至于指认的赖老大,他同护卫简单地吩咐了四个字。
砍断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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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下有两个县衙,一东一西,东面的是符祥县县衙,西面的是周京县衙。而都城的府衙则是位于北城,自古以来,北为尊。
果儿口中的府尹怀大人当然不会在底下的一个县衙中,抓两个流民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仅需要县衙的一个小吏处理。
县令都懒得过问。
薛含桃和果儿被一胖一瘦两个衙役带到了城东的县衙。
小吏毫不在意,看都未看两人一眼,直接对衙役说先关在牢里面。
“我不是流民,我是从樊州来的灾民,进城的时候做过登记,不需要路引。”薛含桃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要小吏检查城门处的登记。
果儿更说自己是宫中的宫女,找来宫人一问便知。
小吏充耳不闻,薛含桃和果儿便亲眼看着一张银票递到了他的面前。
“大人明鉴,外头有个刘姓家仆说其中一个丫头是他家娘子买下的奴婢,花了五十两银子。想请大人通融一番,他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刘家娘子,五十两银子。
薛含桃人老实但不傻,顿时明白了针对她的人是谁,唇角紧抿。
哪怕离开丰县到了都城,刘金眉也不会放过欺压她。
可现在的她不再是一无所有了啊。
“大人,我要状告有人诬陷与我,并要强掳我为奴。”
“我真的是从樊州而来的灾民,前来京城投靠家中堂姐,此事我的阿姐和姐夫也知,他们为我寻到一桩婚事,这个……应该可以作证。”
薛含桃小心翼翼地从身上的荷包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方淡黄色的绢帛,上有精致的龙纹。
果儿在一旁瞥见,眼睛顿时瞪圆,这……这不是圣旨吗?
对啊,娘子的赐婚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