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除了郗鉴,还有陶侃,他们是平定王敦之乱和苏峻之乱的功臣,是他父亲桓彝的至交好友,是桓温心中仰望敬重的前辈。
桓温曾多次拜访陶侃,陶侃与他说起在担任广州刺史时,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安逸,荒废意志和身体,每天早上将一百块砖从书房外搬到书房内,傍晚又把砖从书房内搬回书房外,桓温好奇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陶侃回答说:“我正致力于收复中原,如果过于悠闲安逸,恐怕将来不能担当大任。”
一年前,第一个名妓被桓温带回府,陶侃去世了,今日另一位桓温敬仰的英雄也离开了。
没想到不过一年,另一位朝廷的功臣郗鉴也不在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恍惚的回到房间内正要沐浴休息时,一推门竟然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桓温。
他靠在背椅上正阖眼休息,修长的手指顺着扶手垂下来,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明明平日里与军营中粗鄙的将士无异,可一旦睡着后他身上流露着慵懒优雅的世家公子气质,这一点司马兴男不得不承认,比如此时。
即便桓温睡的从容,可眼眶下一片乌青是掩饰不掉的狼狈,司马兴男的心又软了几分,不想惊醒他,打算将这个房间留给他,自己再换个房间休息时,桓温的声音从后面猝不及防地响起:“你要去哪儿?”
司马兴男转身对上桓温朦胧睡意的双眸,也不等她回答,他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皱眉哑声道:“你休息吧,我这就走。”
到底是做过两年夫妻,有些外人察觉不到的神色司马兴男还是捕捉到了。
司马兴男道:“你......还好吧?”
桓温起身的动作一滞,又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一声。
司马兴男继续道:“我听桓豁说了你以前的事,”停了停,见他不答,接着道:“你也不要太悲伤,身体要紧。”
桓温挑了挑眉,终于露出司马兴男往日熟悉的似笑非笑:“桓豁说了什么?”
司马兴男才不会告诉他,她从来都不会被桓温牵着鼻子走,于是她岔开了话题:“你去哪?”
桓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与她兜圈子:“再去守一夜,”忽又笑了笑:“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累,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还可以躺着说说话。”
“当真?”司马兴男也不推辞,正巧这几日见不到人影憋了满腹的话,既然他想聊,那不正顺了她的意:“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也知道我们的亲事很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桓温的神色瞬间冷下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开门见山:“难道夫人的和离书求来了?”
他也不糊涂,虽然司马兴男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的语气极其郑重,可桓温只觉得好笑,他不知道司马兴男为什么愿意嫁给他,但是他娶司马兴男只是因为他是司马兴男,仅此而已,与先帝的嫡女,皇帝的皇姐都没有关系。
他讪笑一声,起身走到司马兴男面前,深潭般眼底对上她的视线:“我改主意了,等夫人求来和离书我们再谈。”说着怒气冲冲决绝大步走出房间。
司马兴男蒙了,她那句话提到要与他和离了,他哪只耳朵听到她提和离两个字了,他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想和离的人是他啊!
于是明明上一刻两人融洽旖旎暧昧,后一刻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次日,司马兴男一晚辗转反侧,乌青着眼早早梳妆,到了灵堂才知道桓温连夜回了金城,等她带着桓豁桓冲回到金城,管家又告诉她桓温昨夜离开了府邸,不知去了哪里,然后又是几日没有见到桓温。
桓冲笑咯咯咯的任司马兴男在脸上揉搓,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司马兴男的手,袖口的补丁就明晃晃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针脚有新有旧,补丁叠了又叠。
桓冲是桓家的人,桓家再落魄都与她无关,可是夫妻两年,府中的吃穿用度虽比不上皇宫,但也绝不至于穷困潦倒,他好歹也是朝中的官员,怎么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落到穿打补丁的衣服了!
思及此,司马兴男将桓冲的手握在手里,关心道:“这衣服怎么破了?”
桓冲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边给司马兴男展示边说道:“嫂嫂,这是大哥给补的,袖口已经不破了。”
司马兴男说不出此时的感受,她很难想象出如此冷硬的男人像个女人拿针补衣服,尤其这个冷硬的男人还是桓温,震惊之余又有些恍惚,恍惚之余又有些恼怒。
要真是穷困成这样,去年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还送了价值千城的玉镜台给她当生辰礼,真当她和他带回来的那些名妓一样贪恋钱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