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殿门,方才晴空万里的天,转眼间乌云压境阴沉下来,山雨欲来,殿内的人仿佛并未察觉,烛光映着殿内一片通明。
“我来时正好碰到了中书令何大人,”桓温先开口道:“脸色不虞,难道是吃了夫人的闭门羹?”
从龙亢回建康的一路,桓温都在闭目养神,保持沉默,连安慰的话都没说一句,这还是知道司马衍驾崩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诙谐的试探。
司马兴男不答反问:“我舅舅他们这么快就放你回来了?”
桓温叹气道:“庾翼很担心你,要不是庾二哥拦着他,当日早就去龙亢寻你了,见来的是我,提起拳头就打了过来,”说着他指指有些肿的嘴角:“看,我特地不躲避就为了留下这点证据。”
结果司马兴男垂眸抬都不抬,只低低“嗯”了一声,仿佛完全不在意。
“对了,庾翼也进宫了,在殿外候着,夫人见不见?”
上一次司马兴男回建康,还与庾翼一起在游船上喝酒,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彼时今日的立场,已经到了连见一面都小心翼翼,因为彼时庾翼是她三舅舅,因为此时她是庾翼的侍奉的皇族。
司马衍并非骤然离世,虽然事发突然,但他病重后还是有时间留下遗诏,可这几日朝堂早已闹翻,始终未见遗诏的踪迹,若真没有遗诏,那琅琊王司马昱和吴郡王司马岳谁都有可能登基称帝,就看谁的本事大。
司马衍子嗣不多,兄弟姐妹亦不多,司马岳是其一,但此时只能避嫌,那就只剩下司马兴男,更何况司马衍生前最为看重这位皇姐,显然司马兴男成了这场帝位争夺战的最关键的人之一,有了她的支持,成事十有八九。
但司马兴男回到建康,头也不回的进了灵寝,谁都不见,所以这次也没有例外,司马兴男拒绝道:“不见。”
这个回答完全在桓温的意料之内,他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殿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司马兴男的声音:“你不打算劝我吗?”
桓温足下一停,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夫人身不由己半生,这次夫人便自己决定的,就算是庾家对夫人的偿还吧,无论夫人做出什么决定,夫人不必有顾虑。”说完,桓温头也不回离开了灵殿。
闻言司马兴男一怔,只觉喉间堵着一团纱,她自然明白桓温话中的意思,可她真的能如此抛开一切吗?
满殿的烛火,摇曳的投在她的身影上,司马兴男双手合十,缓缓的闭上双眸,低声道:“阿衍,如果你有在天之灵,便与我约定,如果我能三扇熄灭这满殿的烛火,我就打开这木盒,否则,这一切,与我无关了。”
说完她起身拿起桌上的团扇,走到案桌前,又看了一眼晃动的烛火,闭起眼,一下,又一下,最后一下,三下过去,她却没有睁开眼,只高声叫道:“常平,常平......”
常平听到声音,忙从外面进来,见到案桌上的蜡烛全已熄灭,忙上前扶住司马兴男,安抚道:“外面起了风雨,一时风大灭了这案桌上的烛火,殿下不用担心,奴才这就将窗关了,再将蜡烛再点燃。”
司马兴男蓦地转身,明明殿内无光,此刻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的令人不敢逼视。
常平以为方才殿内发生了其他事,警觉地查看四下:“殿下,发生何事了?”
司马兴男没有回答,踉跄的向殿外走去,常平忙上前扶住,可她恍若未觉,直到跨出门槛,眼前出现阴云隐隐翻滚乌黑的天空,忽喃喃道:“原来......是天意。”
她说完,又是长久的静默,没过多久,阴沉了半日的天终于下了落下了雨点,砸在地上噼里啪啦。
司马兴男忽然开口道:“常平,我们走吧。”
常平看着越下越急的大雨,不由担忧道:“不知殿下要去哪儿?”
“我们去找钥匙,”司马兴男握紧手中的木盒,那木盒早已经沾染了她的掌中的温度:“去找打开它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