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央殿宫门前,贺云卿紧随几名婢女身后进殿,福身颔首,“云卿叩见安华公主,殿下万福!”
屏风后的安华正在梳妆,对着妆奁打着哈欠,“云卿妹妹快坐吧,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贺云卿沿着凳沿坐下,徐徐道,“回殿下,是阿兄早闻殿下喜爱琉璃灯,故在琉璃之乡的常博县特意烧了一盏,让妹妹带送给殿下作为贺冬礼。”
提到兄长,她明显感到公主娇羞起来,簪钗未戴便从屏风后跃出,带着一丝娇嗔:“难为云逸哥哥在边关还如此有心。”
安华公主天色娇媚,是那种妖娆的美。眼尾轻扫粉黛,便能瞬间勾走人魂魄,额间点缀着凤尾状的花钿,柔媚又不张扬,似天生就长在额间般,举止间又端庄克礼,一步一态,美艳又不失优雅。
“阿兄今夏就差人烧制了,前段时间又特意安排人从常博运到昭京。”她说着,让春泽将匣子呈在安华面前。
安华见是一盏琉璃灯爱不释手的抚摸起来,轻叹:“真漂亮啊!”
贺云卿含笑道:“公主喜欢就好,昨日收到兄长家书,信中问到公主喜欢否。云卿才突然想到把此事耽搁了,现在见公主喜爱,也好回信了。”
安华公主是先帝崇暄帝最小的女儿,生前特爱有加,先帝驾崩时,安华不过五六岁,后来一直在太后身边长大,故皇宫下最得太后欢心莫不过安华公主了。
她知安华对自家长兄有意,而自家大哥如同不开窍的铁牛,上一世死守边疆也不曾领公主这份情。而安华终是没等到回应,如大多公主命运,沦为联姻的棋子。
“云逸哥哥的礼物,本宫都欢喜。” 安华神态娇羞,随即又想到什么,“你说云逸哥早早就为本宫准备的?是真的?”
贺云卿立刻起身屈膝:“云卿该死,云卿前几日大逆不道,已死抗拒太后娘娘的赐婚,染了风寒,昏迷了几日,这次把阿兄的心意送迟了。”
安华放下琉璃灯,想到这两日赐婚风波,眉心一紧,也替她抱不平:“你与七殿下自小一起长大,旁人都能看出你二人心有彼此,天下最苦之事莫过于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
随即似下了决意,“不行,我必须去找母后成全你们。”
她紧忙拦住安华,故作矫情,“谢殿下成全,但云卿有难言之隐……”
安华拉着她,“你我之间但说无妨。”
贺云卿这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地,发出低沉的响声。
“臣女自幼随父从军,习骑射刀枪。十四岁那年,途经山林,座下马匹受惊,坠下山崖,落入深涧,昏迷数日,虽侥幸生还,却自此落下难以孕育之疾。近年家中遍寻良方,然皆无效。皇室重血脉,云卿自知难以承其重,已做好一生不嫁的打算……”
安华也没料到贺云卿的难言之隐是此般,着实如当头一棒。
漫说这皇家重子嗣延祀,这大梁哪个男子不是成家立业,香火传承。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个夫家能容忍正妻无法承担延绵子嗣之责。
“这……” 安华为难起来,虽说七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但怎么说也是皇子,无嗣乃大过。
可让赫赫有名的大梁将军之女为侧妻也说不过去。
“殿下无需为难,云卿今日一来把家兄的心意送到。二来,此事一直憋在心中成疾无处诉。殿下一直如家兄一般,待我如亲妹妹。”贺云卿假意垂眼抹泪。”
她掌管后宫十多年来,见惯了以退为进、博人同情的烂招数,如今她用得也是炉火纯青。
倏忽间,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无非就是不能生,还说的这么好听,说什么不念儿女情,不就是怕我皇兄嫌弃你。”
贺云卿嘴角不动声色的展开一抹笑意,躬身福礼:“延宁公主万安。”
一身绯色云锦缎衣裙的十三岁少女,梳着双蟠髻,手捧着梅花瓷暖炉,傲娇地打量贺云卿,对安华撒娇道:“姑母,您可万不能去找皇奶奶说情,七皇兄要是娶了这个女人,连个皇子都生不得,会被笑话的。”
安华颜情微凛,训斥,“注意言辞!”
须延宁学着大人有模有样道:“别以为七皇兄平日护着你,就是对你有意。” 小小的人目光冷冽高傲,“你连孩子都不会生,让父皇和皇祖母知道了,你连翊王府都进不去,更别说嫁给七皇兄了。”
贺云卿低头淡道:“云卿并未想过嫁入翊王府,更不敢肖想七殿下。”
安华长叹一声,扶起她,“你与翊王本无情分,但生在皇门贵族,命运不在手中。若与不爱之人共度一生,也只会是云愁永昼。本宫会试着与母后求情,但一切还要看造化了。”
殿内沉默片刻,唯有铜炉中袅袅升起的檀香,轻烟浮动间,映着安华公主无奈的眉眼。她身为一国公主,婚约更是不能自主。为旁人争取自由,或许也是对自己的慰藉。
“谢公主殿下。”
贺云卿敛下思绪,起身行礼,待走出华央殿时,已是正午。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才缓步沿着石阶而下。延宁向来不喜欢她,既然目的已达,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对于这位上一世的小姑子的脾性,她再熟悉不过。延宁对她的成见不知从何来,但确是根深蒂固,两人总是针锋相对。前世无论她如何讨好,始终难以打破那道隔阂。
今日得知她患有不育隐疾,想必不出半日,整个皇宫都会传贺家嫡女不能生的丑闻了。
“大姑娘,您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吗?”
春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朝鸾凤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