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川露出半张脸,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上来。”
贺云卿首次如此直勾勾地直视他,想探出些什么。眼前人半张脸掩于阴影,仍难掩清隽如玉的风姿,细看,他眼角下竟隐隐浮现一颗朱砂痣,平添几分妖娆,但黑瞳里什么也望不到。
果然和谣言一样,濯濯如春月柳,温其如玉,却看不到羊皮下的狼心。
她记得十分清楚,前世霍砚川一生不曾娶妻。她死时,他已经步入中年,也未成家室。她还当这人真如世人所说,不近女色,或是有什么断袖的癖好?
她垂眼道:“不劳烦王爷了。”
男人嗓音如这雪天,没有温度,干练地道出缘由,“贺将军被拦之宫门外。”
她闻言知道是太后作祟,忍着痛,提裙登上了马车,寻了边沿的位置坐下,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就差没健步如飞了。
马车内,男人独特地松香扑鼻。
霍砚川瞧着她一番动作,打趣道,“不愧是将门之女,挨了司刑院的二十大板还能行动自如。”
她心中隐约有些怒意,本是抑制得好好地。可他的话如同催化剂,心中的火苗莫名地地窜起。她想反驳,却因身体虚弱无法使上力气。只是垂眸,阴阳怪气地道:“沾了血水不好清洗不说,让王爷沾了晦气便不好了。”
霍砚川慵懒地靠在一侧,轻道:“你舒服就好。”
马车行驶的非常稳当,她感受不到颠簸,但无疑拉扯了两人共处的时间。
她打破沉寂,问道:“你为何不借此拒绝婚事?”
男人薄唇张合,“贺姑娘容貌姣姣,敢爱敢恨,又出身名门,本王从未说要拒婚。倒是贺姑娘一心为爱求死,怎又改变主意了?”
贺云卿见问不出所以然,沉声瞎说道:“翊王儒雅,云卿青睐。”
演戏谁不会,她上一世在后宫中看了十几年的戏了,各种戏码如走马观花一般缭人眼。看多了,自然会演。
须臾,霍砚川又好心劝道:“荣家在朝堂上盘根错节,连裴大人数月前屡次参荣止夷之过也未果。”
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也在警告她与荣家斗,无疑是蚍蜉撼树。
她充耳不闻,荣家这棵大树她拔定了,她倒要看这棵树的根有多深,多难拔。
她不动声色地扯谎道:“王爷说笑了,姑娘家之间的恩怨罢了。”
*
贺府,书阁中。
贺云卿趴坐在椅子上,被硬硬的椅子硌得极其不适,身旁站着二哥贺云庭,兄妹俩被训得一言不发。
贺展鞘面色如炭,“昨日宴会,云卿年轻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拦着?我说了多少次了,眼下不要生事。”
“爹,明明是荣二姑娘抹黑在先,难道我堂堂将门世家任人诋毁?”贺云庭怒道,“何况,荣家近来越发猖狂,荣止夷屡次挑唆北伐,收复凉朔十二州,还讥讽您不敢应战。他到是不知边陲清苦,将士尸骨遍野,铁甲堆成的山坡寸草不生。北方百姓饱受战乱、路匪横行,苦不堪言。年关将至,大哥仍在边关日夜防守,而荣止夷却带头却大肆挥霍,仅祭祀大典便耗尽国库无数银两!”
他继续道:“我与裴兄多次向皇上参他过失,皇上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荣止夷这般老奸巨猾之臣,就该早日从朝纲中铲除。”
贺云庭愈说愈激动,好像要把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得吐出来。
贺展鞘闻言驻足在窗棂前,窗外夜已深,乌云遮月,只有皑皑白雪反射出微光,残风透着窗棂卷屋内,有种凄凉之意。
他神情忽然深邃深叹道,“朝堂何以辨忠奸,所谓奸臣无非是顺从君主之意取宠得位。这是一把利剑,君主不好做的事,他做。君主的心思,他猜。只要君主握好这把剑,奸臣亦是贤臣。”
他转身又道:“今日无非是太后给贺家一个警告罢了。当下虽皇上执政,满朝文武,看似任君驱策,实则皆是太后之人。来了一个裴无忌又怎样,还不是打发去了府衙。翊王现在站立不明,看他也不像有心入仕之人,就算有,霍家十一年前就输得一败涂地。单凭他想扭转乾坤也是痴人做梦。”
这时,贺云卿讥笑一声,冷幽幽地道:“天子不能明察,还分什么忠奸。况且这局走不到最后,怎知道输赢。阿爹,还是不要先入为主得好。”
放肆!”贺展鞘厉声呵斥,“你最近怎么和中了邪一样?本可嫁入皇室,高枕无忧。却散布谣言,逼得七皇子疏远。现在你与翊王的婚事已定,你可知,沈、霍两族世仇,太后此举,分明是一石二鸟!”
贺云卿倒是不以为然,她记得没错的话,沈太后啊,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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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闻竹院的风都染上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彩蝶自小眼窝子浅,一见到她旧伤刚好有添欣赏,鼻头一酸,含着泪小心翼翼地褪去她的衣服,
贺云卿背对着她,反倒安慰着:“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彩蝶泪眼婆娑,鼻音很重,“什么皮外伤,这衣服都被血浸湿了。”
春泽打来一盆温水来,把帕子浸湿递过去,“大姑娘,你这次真是要把我和彩蝶吓坏了,今日禁卫军把贺府围个水泄不通,里里外外搜了数遍,就为了寻那颗珠子……”
她面不改色道,额间却心汗涔涔,“没事,东西你藏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