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海月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关闭仪器,打开舱门把何因北扶起来。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因北意识仍不清醒,眼前的一切都散着光,她晕晕乎乎:“黎、海、月。”
“是我,我在。”何因北的目光转向他,眼睛里却仍然像藏着一团雾。
黎海月眉头皱起,柏妮丝却突然出声:“你叫黎海月?”
“对。”黎海月没好气
他拆下仪器,扶何因北站起来。对上柏妮丝探究的目光,何因北一激灵恢复了清醒:“对,他叫黎海月。”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何因北问。
黎海月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不知道,主人取的。”
柏妮丝望向何因北,刚刚仪器给的刺激过于强烈,何因北此刻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脸色白得可怕。她低下头,轻轻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初步推断可能伴有耳鸣和头晕。
柏妮丝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揣测着这三个字的含义。她吩咐把记忆存档,挥手让何因北离开:“何小姐,别忘了你的承诺。”
直到走出大楼,何因北的呼吸仍然没调整过来。黎海月扶住她的肩膀,担忧问:“因北,要不要去医院?”
何因北闭着眼睛摇头,脑袋嗡鸣,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回家。”
状态实在太差,再像之前一样坐在黎海月肩膀上被半抱着跳跃肯定不现实。黎海月略微思索,背起何因北在钢铁森林中穿梭。
直到回屋躺平,她仍然没有缓过来。
头很疼,耳朵里有东西在叫,贫瘠的精神力似乎枯竭了。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脑子里是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不停变换的虚无混沌……细长的钢铁虫子钻到眼睛里……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些东西?它们是什么时候被塞到她脑子里的?
睡不着。
黎海月扶起她把温水递到她嘴边:“哪里不舒服?喝点水?”
长着乱七八糟复眼的虫子要把前肢塞到自己嘴里。何因北闭上眼睛偏头躲开水,嗓音干涩:“你先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
黎海月攥紧拳,放下水扶起何因北:“因北,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
何因北呢喃:“眼睛……脑子里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大的纸船碾过来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船……”
黎海月倒吸一口凉气,何因北的描述让他似曾相识。
第一次被研究意识的时候,不会管他的死活的研究员每次用仪器翻搅记忆或者尝试敲进新的想法后,他都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的来抵消严重的副作用。
何因北的精神力本来就不强,现在看来可能被耗尽了。
黎海月垂眸思索,不过瞬间就作出了决断。他抵住何因北的额头,自下而上凝视着她:“因北,你们人类的精神力自我恢复极其缓慢,但是我只是一段意识。柏妮丝开发的药可以用他人的精神力提高自己的精神力。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直接用精神力,你要试试吗?”
但是这件事很危险,如果何因北的精神力还有残留,生物本能会让她疯狂排斥入侵者。而一旦黎海月强行侵入成功唤醒了她的精神力,意识在排斥中被浸染,她也会永远陷入疯魔。要做成这种事,要么何因北的精神力全然枯损,要么她对黎海月抱有绝对信任。
对于黎海月来说这件事同样危险。他只是意识体,虽然精神力可以不断再生,但撕碎自己的精神力无异于自戕,一旦何因北激烈反抗,他被困到他人意识里可能再也无法脱身。
患上精神力枯竭症的人不知凡几,却很少有人愿意用他人的精神力来唤醒自己的。此刻何因北的情况再危险,最坏的结果不过精神力彻底丧失,让身体里多一个无用又累赘的器官。
如果她同意尝试,她的精神力有可能被唤醒,也有可能她和黎海月双双陷入死亡。
现在还不是去死的时候,但是下一步计划缺不了精神力……
何因北睁开眼睛:“试试吧。”
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
黎海月闭眼,澎湃的精神力倾泻而出,他无视痛楚把它们分成涓涓细流,就像亲自把自己的身体撕成碎肉。他控制着它们一点点朝何因北探过去。
何因北的精神力似乎真的枯竭了,他没遇到什么阻碍,几乎是一路顺畅地找到了掩埋在意识深处奄奄一息的精神力。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黎海月控制着剂量和速度,像点滴般一点点灌溉,慢慢深入、慢慢唤醒、慢慢滋养。他慢慢把自己的精神力撕碎,把它们变成土壤、变成肥料、变成一滴一滴的雨露,呼唤着另一个的复苏。
这是一场漫长且不知道结果的折磨和尝试。
月光朦胧透过窗口,供养者虔诚捧住上位者的脸颊,看月光为她镀上冷银的圣光。何因北咬着唇,喉咙间偶尔泄出几声哽咽。
动力泵的节奏放缓,精神力的侵入却不断加剧,根系被滋养得逐渐壮大,那根幼苗却还不肯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