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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997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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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是打算把这批甘蔗全都收掉,今天叫了不少人。人虽然多,事也很繁重,几人忙到天黑都还剩一点。

晚饭吃得很随便,阿嬷大松一口气:“最难搞的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咱们自己慢慢来就行,今天辛苦你们了,明天阿嬷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赵迟来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连碗带筷都恨不得塞嘴里。另外两个劳工也不遑多让,整个饭桌只听见筷子扒拉光碗的声音,还有偶尔一两句“真好吃”。

小午吃完饭就想去看电视,阿嬷让黎明律跟着去看一眼,过一会儿又对刚放下碗筷的陈抑休说想喝茶,拜托他去烧水。

赵迟来看着忽然空荡下来的餐桌,心里突然就有点惴惴不安。果然,阿嬷开口问了昨天的事——

“慢慢,昨天那个橘子好吃吗?”

但又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质问,一时有点摸不准阿嬷到底是试探还是随口一问。

“嗯嗯。”她假装忙着吃饭胡乱点头。

“喜欢就好,等你走的时侯阿嬷再给你带一些回去,正好阿律和阿休也在,多少都提得动。”她笑着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仿佛真是随便说说。

赵迟来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本来今天就憋了一天,这会儿听阿嬷说起只觉得羞愧到胸口涨疼。其实现在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决定要去道歉,可话到喉咙总觉得粘得张不了嘴。

“阿嬷,其实……其实那个橘子………”她支支吾吾慢吞吞往外吐。

“那个橘子是我偷的。”

“那个橘子是我偷的!”

身后同时响起两个声音,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她回头,陈抑休和黎明律都站在门口。

应该是没想到有人抢自己台词,两人又接着各自争辩。

“是我。”

“是我,和你们没关系。”

“那篱笆是我拆的。”

“那橘子是我摘的。”

“那,那个洞后来还是我踹的。”

“你记错了,是我。”

“跟你说不清楚,”黎明律率先从争辩里挣脱出来,“阿嬷,真的是我和赵迟来没关系。”

“嗯?”阿嬷眨了眨眼睛,明显还在状况外。

“啪。”赵迟来看出来了,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无助又无语。

事已至此,只能老实交代。

三个人把昨天的经过解释清楚,排排蹲坐在阿嬷跟前,低头不语。

阿嬷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似乎在酝酿什么。半晌,赵迟来揪着衣摆实在忍不住:“阿嬷,你要打要骂能不能给个准话?我害怕……”

“嗯?在的在的,”阿嬷回神,“阿嬷只是在想,这件事里有什么特别需要浪费口舌教训你们的地方吗?”

“阿嬷是说……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吗?”

“哈哈,”她大笑两声,“错肯定错了,但错不至此嘛,多大点事儿快起来!”

黎明律和陈抑休都有点不可置信,朝她看过来。

“可是……可是我撒谎了啊,我说那是阿廖叔送的……”

“撒谎就撒谎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人不撒谎?”

“可我,我还踹烂了一大片篱笆,本来好好的……”

“啊这个啊,我想起来了,”阿嬷恍然,“今天早上阿秀确实有跟我提过什么篱笆已经修好了,不要打骂孩子什么的,我当时一头雾水,原来说的是你们几个啊!”

“阿嬷,你是说那家的主人并没有追究?”黎明律确认道。

“追究?这种事经常的啦,村里谁家小孩每年不去偷两个?坐牢了吗?影响他们考上大学了吗?”阿嬷不以为意,拍了拍腿起身去厨房,半路想起什么,“啊对了,我看药柜上多了一筐橘子,应该是阿秀送过来的,你们记得吃啊,要是吃不下就去给阿秀做两天工回来再吃。”

说完又摇头感叹:“这人素质太高了也是个问题……看起来不太聪明。”

“……”

一场纠结了一天一夜的塌天大祸,莫名其妙终结在夜晚的凉风里。

晚些时候赵迟来洗完头发,在院子里和阿嬷一起乘凉,依旧问起橘子的事。

“阿嬷你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吗?我撒谎也没关系吗?”她躺在阿嬷腿上看天上的星星。

“真的没关系。”她嘴里叼了一根粗针。

“可我爸妈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觉得撒谎是很严重的问题,从来不许我撒谎。”

“没那么夸张,”阿嬷一边补网一边说,“如果说谎能让你快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说一说也没关系,但如果不能甚至反而让你觉得惶恐害怕,那就没必要说了。”

“说谎还会开心吗?”赵迟来蹙眉。

“对啊,比如你妈,”她低头在她耳边笑道,“其实你妈也是沙发,只是她一直不承认,隔几天就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做头发。但也不妨碍她天天对外说自己头发乌黑柔顺天生丽质,你看她不照样很开心吗?”

“什么?我妈也是沙发?”赵迟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嘘,别说是我说的啊,你就当不知道。”阿嬷谨慎道。

赵迟来却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引诱她继续往下说,但阿嬷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开口。她越是这样,赵迟来就越想知道,缠着她不让她干活。

阿嬷转移话题:“但话又说回来,下次遇上这种事情你完全可以先问一问嘛,自己战战兢兢犯错回头又小心翼翼认错,一个错接一个错到最后神仙也难救,这是何必呢?”

“还不如一开始就勇敢一点,管它是香还是臭,先夹我碗里尝尝,不好吃再丢掉!”

“嗯嗯,所以我妈也是单眼皮吗?她到底是割的还是你生的?”赵迟来敷衍点头。

“哎呀你倒是听啊!”阿嬷不耐烦抽了她屁股一巴掌。

黎明律端着水杯收回视线,也不知在堂屋里站了多久,他喝了一口,转身回屋。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在说出一句简单的“你可以……吗?”,或者“我可以……吗”这样类似可以直接解决问题的请求之前,非要用一些旁门左道来打头阵。

好像只有这样才会高人一等。

但最后的结果通常是想要的目的没有达到,心情也闹得乱七八糟,徒留一个高人一等到下次再用,下次忐忑,下次内疚,下次后悔。

有人生来勇敢不懂这个道理。

有人勇敢一次后来明白这个道理。

也有人听过就忘或者畏畏缩缩,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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