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天蒙蒙亮,便有人来到南山接何欢儿。
前来接她的弟子是石无厌。
见石无厌也会一同下山,何欢儿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身形胖大笨拙,面相宽厚,看着叫人莫名安心。再者,有他这样一名修为低微的弟子同行,毫无修为的凡人也不会显得过于无用。
另外,这次他随身背着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很多干粮。托他的福,起个大早、腹中空空的何欢儿得到了一个蒸饼吃。
石无厌领着她通过南山鼎门门进到谷地,顺着平阔的大道西折,又过了一道鼎门,来到了西山地界。
比起林莽遮蔽的南山,西山的层峦秀岭中多见亭台楼观,齐整的山路和石阶遍布山间,四通八达,尽显山长水远。路上所遇的弟子,不论衣青衣白,或是俗家打扮,咸衣冠整肃,行止如仪。
与南山相比,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一片天地。
二人赶至西山山门时,日头已高上三竿。
钟鼎山四面皆设有山门,但西山一面路途最为平坦,交通最为便宜,山外来客和山中弟子大多由此出入,因此西山是钟鼎山人员往来最密集的一处所在。山脚下建有房舍以作会客、歇息之用,并委派弟子值守。
“两个蠢货!怎么如此磨蹭!太阳都要下山了!”何欢儿还没站稳,便迎来了劈头盖脸一顿喝骂。
“陆仙长,你昨夜睡得不好,眼花了是不是?”何欢儿往天上一指,“这日头还没到中天呢!”
陆无庸抱着双臂,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偏头看向了几步外的顾子期。“我说大少主,前往鬼城就够晦气的了,带上她不是晦上加晦,晦气到家了?”
何欢儿才要张口反驳,却听一人先开了口:“呸呸呸!你一口一个晦气,才是真晦气呢!”
“郑无伤,你来做什么?少主选定的人里,没有你吧?”
郑无伤站在顾子期身侧,同样抱着肩膀,耷拉眼角斜了陆无庸一眼。“我师父吩咐我贴身护卫少主,少主也应允了,你聒噪什么!倒是你,法术平庸,凭什么跟着少主下山?”
“你……你说谁法术平庸!”陆无庸瞬间脸色通红。
“自然是你!无耻小人!”
“郑无伤!你是不是特意来找茬的?别以为我怕你!”
郑无伤眼珠子一眦:“你要怎样?尽管来便是!”
陆无庸身边一个脸生的青衣修士道:“六师兄,郑二师兄仗着郝师叔护短,一向都爱出口伤人,何必跟他置气?”
“方无棱!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父坏话,想死是不是?”
那位方无棱俯身深施一礼,皮笑肉不笑:“哎呦,方某失言,失言了,郑二师兄恕罪。”
郑无伤强压下火气,一出口还是挑刺:“你一个新晋的入室弟子,还未曾参加过剑祭,有何资格跟着去?”
“郑师兄,这一行人中,未入册的弟子不止我一个吧?”方无棱不冷不热地笑着,眼光瞥向了石无厌。
石无厌有些腼腆,摸着肉乎乎的脖子,只笑不说话。
“家父说无厌是有福之人,带上他能厌鬼气。”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何欢儿循声望去,只见门柱上倚着一个身着皂袍的人,头上戴着一顶半黑半白的斗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样子。
“子都,你怎么来了?”顾子期颇感讶异。
“我爹放心不下,特地嘱托我随你一同前往。”
那名男子走到顾子期身边,随后摘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英俊逼人的面孔。眉宇之间与顾子期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显得凌厉许多。
“叔父何必如此操心?”
“堂兄,这话该问问你自己。”顾子都的身量比顾子期高出半头,微微垂下了眼睑。
顾子期轻叹一声:“也罢。”
顾子都,神剑门二门主顾青衫的独子,钟鼎山的“山主”。
神剑门由顾氏两位先祖在钟鼎山创派,自来有“双主”——门主与山主。门主管弟子,山主理山川,一主一辅,一明一暗,一显一隐。
本来,这一代的门主与山主,分别为顾青旻和顾青衫,然而,由于门主顾青旻常年闭关,顾青衫这个山主不得兼管众多弟子,久而久之,成了“二门主”。
在神剑门,山主不仅要巡视山境,还肩负守卫禁地金雀湖的重任,无事不得擅离。顾青衫分身乏术之时,便会将山主之责交给他的儿子顾子都。三年多前,经顾青旻首肯,顾青衫正式将“山主”之位传给了顾子都。
顾子都虽为顾子期之弟,但其实二人出生于同一年,前后只相差两个月。
何欢儿久闻其名,今日终见其面。
“你就是堂兄带回来的那名弟子?”顾子都勾起嘴角看着何欢儿。
“正……正是。”
顾子都的眼角眉梢挂着笑意,可是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令人丝毫不敢造次。
“金州一行,何姑娘对堂兄多有护持,我代顾氏一门谢过姑娘。”
说罢,他走到何欢儿跟前,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头深深低到了腰下。
顾子都这一举动,大出何欢儿的意料之外,她不由地后退了几步,慌张地还了一礼,连连说道:“哪里,哪里!”
郑无伤跳起脚来,口中吵着:“山主,这丑八怪对少主没安好心!你谢她作甚!”
顾子都微微扬起了嘴角:“无伤,你跟随郝师叔,一门心思修他的龙阳道,几时竟懂得姑娘的心了?”
“我师父说……”
“郝师叔心中只有一个亡故的安陵子,几时留意过女子?他的评判又有几分可做得真?”
郑无伤哑口无言,丧气地垂下了头。
“既然人已到齐,出发吧。”顾子期道。
除了石无厌,六位仙修同时抽出了长剑。
何欢儿负手身后,笑问:“不知哪位剑修愿意稍小女子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