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听到人皮夜叉四个字,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倏忽间,仿佛又回到了金州城外十字坡上的那间破庙,耳畔隐隐响起了不寒而栗的泠泠鬼笑。
顾子期脸上凝云密布,低喃道:“竟然真的是他……”
“当真是人皮夜叉?”何欢儿皱起了眉,“我听说他总以不同面貌示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顾子期答道:“蜘蛛,适才追来的庞大蜘蛛是人皮夜叉豢养的活具。人皮夜叉入魔前是个僧人,夜半念经时,常有蜘蛛在角落倾听,便引蜘蛛为友,呼为‘八足兄’。后来他堕入魔道,遂养蜘蛛为具,平日带在身边,以法力和念力供养,身形大小可随意愿变化。”
“顾少主所言不错。葛师叔一见蜘蛛,也即刻猜到了人皮夜叉。”
“失踪的孩童如何了?”顾子期问道。
“当时,那两只蜘蛛见有人来,便放下尸体转头来攻击我们。彼时夜黑无光,看不真切,只能边打边退,不过,我隐隐听到房舍中有哭声。虽未曾亲眼见到,但那些孩童一定就在附近某处。”
何欢儿沉吟道:“莫非是人皮夜叉抓了那些孩童?不是药魔?”
“药魔也在鬼城!”陶容悲愤地说道。
“你们见到了药魔魏宏图?”顾子期的冰眸一瞬间碎了。
“葛师叔领着我们用计摆脱了两只蜘蛛,为了跟门主会合,放出了烟花为信,不多时,便收到了回应。我们顺着烟花方向赶到了南城门……”陶容恨得牙齿吱吱作响,“结果,只看到一地尸体,跟随门主的弟子都死了!他们皆是中毒而死,所用毒药乃是我灵丹门的禁药。数年前,被药魔盗走了丹方!”
顾子期似乎有些脱力,身子微微向后一仰。
乔无争大手一伸,撑在了他身后。
“魏宏图毫无人性,毒死昔日同门还不够,又挖出他们的双目,死状极为凄惨,令人发指!”
石无厌捂住眼睛,口中“噫——”了一声。
“裴门主呢?”顾子期气息稍显虚浮。
陶容从怀中掏出一物,流泪说道:“尸体中不见门主,只有这柄玉如意。此物是门主的法器,断不会轻易离手……门主他定是被魏宏图抓去了!魏宏图原是我师父的大弟子,若不是他走上邪路,叛出师门,这门主之位本该由他继承。裴师兄继位门主,他心中肯定不服。如今,门主落于他手,凶多吉少!”
“真是师门不幸。”何欢儿叹道。
“之后,葛师叔吩咐我和段师兄回客栈报信求救,他带着三位弟子在城中寻找门主。不想出城时遇到了蜘蛛怪和三个蒙面人,段师兄被杀,我拼着一死才逃了回来。”
陶容俯身跪在顾子期面前,哀求道:“顾少主!求顾少主仗义出手,救门主一命!”
顾子期赶紧伸手相搀,温言道:“许道长不必如此。同为修真同道,顾某定然不会见危不救。何况,我神剑门弟子来此,就是为了前往鬼城寻找失物。只是,不知许道长是否愿意为我等引路?”
“承蒙顾少主伸出援手,感激不尽!我许某任凭顾少主差遣!”陶容感激涕零。
“既如此,事不宜迟,即刻往鬼城出发吧。”
顾子期遽然站起,身子却虚虚一晃,险些栽倒。乔无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顾子期俊眉微蹙,面色灰白,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心口。
石无厌一见,慌忙掏出金瓶,给顾子期吃下了两粒金丹。他拧起两道粗眉,劝道:“少主,你伤愈没几天,身子尚虚,还是回房歇着吧。”
顾子期一边闭目打坐,一边道:“寻人救人之事,一刻也耽搁不得。我不过一时气滞,并无大碍,稍事休息即可。”
“可是……师兄临行时一再叮嘱,要你在客栈等他回来。”
“子都、无伤和无庸离开了几个时辰,音信全无,也不知是吉是凶,怎能在客栈里空等?”
石无厌颇为无助地看向乔无争,而乔无争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事情已定,陶容心绪稍安,回到客房换了一身干衣服。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顾子期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睁开了双眼,气色比方才好了很多。
他叫过石无厌仔细交代了一翻,让他留守客栈作为各方接应,顺便保护客栈里的掌柜伙计,以防不测。然后,他便带着何欢儿和乔无争,由陶容引路,往鬼城方向而去。
出了北城门,行了十几里官道,陶容将三人领进了一片杂树林。穿过树林,有一个山坳,越过山坳,攀上一座小丘,极尽远眺,阴云下盘亘着一座形似“凹”字的城池。由于凹进去的部分正对着小丘,所以,从小丘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倒写的“凹”字。
小丘与城池之间,长满连绵无尽的萋萋草木,可是,细细看去,榛莽中又好像隐约有道路的痕迹。
陶容伸臂远远一指,道:“那里,就是鬼城。”
“不愧是鬼城,大白天就阴森森的,连城上的云都格外晦暗,一看就知道亡魂无数,怨气深重。”
“怕了?想回去的话,还不晚。”顾子期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埋怨。
何欢儿扭头对他深深一笑:“如今小女子好歹也是神剑门弟子,保护少主,义不容辞,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少主放心,无争已答应了有思姑娘,定会让欢儿姑娘活着回南山。”提及乌有思,乔无争咧开了嘴角,显得傻兮兮的。
何欢儿对乔无争一拱手,道:“乔仙长,这一心不可二用,你只管护着顾少主就好。小女子虽为凡人,但并不是跟来当累赘的,自有保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