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远市第一人民医院,夜。
闻子川活了二十四年,从没经历过这么荒诞离谱的晚上。
他是一名配音演员,今晚在城南的国展中心参加演出。
演出结束后,先是因为粉丝跟车,导致他迟了一小时才离场;再是途径广场花坛时,捡到了一个崴脚的粉丝,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跟车的粉丝不是他的,崴脚的那位,也不是。
小粉丝大概十三四岁,独自坐在国展广场的台阶上,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哭得那叫一个惨。
闻子川身体不大舒服,胃里面烧着疼,他提前打了车,准备回家的,但眼看一小时前还热闹非凡的国展广场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若放任小姑娘不管,良心上和道义上都有些过不去。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他走近了问。
小姑娘一抬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闻老师……?”
闻子川点头,果然是个来看演出的小粉丝,不过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倒挺让人意外。
“女生晚上独自在外,不安全。给家里打个电话吧,让家人来接你。”
“手机没电了。”小姑娘撇撇嘴,抹掉眼泪,“身上也没钱。”
“我的借你。”闻子川递上手机。
小姑娘表情复杂,盯着手机犹疑半晌,摇摇头,没有接。
这时,手机屏幕闪烁,闻子川喊的车到了。
“走吧,先送你回家。”
小姑娘扶着花坛边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闻子川低头一看,她右脚脚踝肿得比馒头还大,鞋都快穿不上了,估计也走不了路。
“我不回家。”她把嘴唇咬出一排牙印。
“那送你去医院?”闻子川换了个提议。
明明是一桩助人为乐的事,之后的走向却不太对。
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害怕被家长骂,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呜咽了一路,不管怎么询问,她就是不肯说家长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连她的大名,也是到挂号的时候才肯透露的。
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闻子川胃疼得越来越厉害,他没有耐心也没有力气去哄一个四五不着六的小姑娘,于是直截了当地说:“周以唐,给我一个你家人的电话,不然我会把你送去警察那里。”
周以唐听到“警察”两个字,立刻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报了个号码后,被护士扶进了诊室。
闻子川有些不忍心,但没办法,他坐到走廊的休息椅上,按下了拨通键。
“喂……”听筒对面,男人的语气慵懒慈软,一听就是睡着了被吵醒的。
“是周以唐的家人吗?”闻子川忍着心里的烦闷,问着。
“不是。”对方一秒也没犹豫,果断地否认了。
打错了?
他深吸口气,再问:“您真不认识周以唐吗?她现在,在医院。”
男人鼻音很重,语调却很轻:“哦,在医院。”
基于人和人之间的基本信任,闻子川觉得小姑娘不是谎话张口就来的人,而且她谎报一个电话号码有什么意义呢?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没地方过夜,还是会被送去警察那儿。
“啊啊啊啊——!”诊室内忽然传出尖锐刺耳的鬼哭狼嚎,终止了两人之间话不投机的沉默。
“周以唐?她怎么了?”男人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急迫。
“脚崴了。”闻子川看了眼楼牌号,“一医院,三楼骨科诊室,我……”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珊瑚绒睡衣,头发跟鸡窝一样,皴眉皴眼的青年男人出现在了医院走廊。
“周以唐呢?”鸡窝头的男人问。
“里面。”闻子川指了指诊室紧闭的门。
鸡窝男抄着手,从容悠闲地靠着墙,仿佛用几秒钟揣度了下发生了什么,以及眼前的陌生男人又是谁。
闻子川感受到他自上而下的目光,但不打算理会,毕竟胃里面太难受了,只有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压迫痛感,才显得没那么狼狈。
鸡窝男瞧他小臂搁在大腿上,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紧张得额头冒汗,立刻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拿自己的膝盖碰了碰他的:“喂,你是她男朋友吧?”
“不是。”闻子川无语,但出于礼貌,硬挤出了两个字。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又不是她家长。不过周以唐马上就要中考了,她要因为早恋没考上重高,这责任你可担不起啊。”
“……?”
闻子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今晚带妆饰演一个校园剧的角色。
谢幕那会儿,他跑去消防通道透透气,错过了集体卸妆,随身带的箱子也被清理后台的工作人员收走了,也就没来得及换衣服。
原想着,这演出服也不是什么奇装异服,穿回去洗干净了再送还,还能给主办方留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