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直射点奔向北回归线,白昼渐长,天气渐热。
每逢这时,文物科保中心就成了灯远博物馆内数一数二的清凉福地,为了让文物们处在合适的温湿度里,空调与湿度控制仪不分昼夜地工作着,扇叶的旋鸣和着树梢的蝉鸣,奏出一首充满律动的炎夏之歌。
程斯宙眼圈发黑,精神萎靡,脖子后边传来的刺鼻膏药味反复提醒着他,闻子川一早给他转了药钱,以及,点赞了那条该死的朋友圈。
他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他能想起来!
加过闻老师的微信!
他宁可假装被盗号!
也不会加上那句话!
总归一切都晚了,小皇子宁烈是闻老师配的,他必然知道所有的台词和情节。
那他为什么点了个赞?点赞什么意思?赞成?赞同?赞赏?
“让你做个事,心不在焉的。”说话的人是他的师哥,俞明。
“没看见吗?脖子扭了,好疼啊。”程斯宙特烦他,自从师父退休之后,师哥就步了师父的后尘,天天管着自己。
偏巧呢,自己有一个嫡系师妹,眼瘸,暗恋这位冰块脸师哥。
他与师妹徐漾都毕业于灯远师范大学历史系,他在科保中心做文物修护,徐漾在社教部,从事社会教育工作。
徐漾的学历、长相、人品是个顶个的好,怎么就瞧上俞师哥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喏,漾漾给你的。”程斯宙伸出胳膊,递上一枚U盘。
“我这不是废品回收站。”俞明目不斜视,低头看图纸。
“国外瓷器的资料,”程斯宙觉得他八成想岔了,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她出差学习的时候特地带回来的,你不要可就归我了啊。”
俞明没回话,放下图纸,脱去手套,走到盥洗池边,仔仔细细洗了手,又抽出两截纸巾擦干,才淡淡地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你么,不值得别人费心。”
“我不值得别人费心?”程斯宙梗着脖子,气得直聒噪,“我要是去了社教部,保管全灯远上至八十耄耋,下至黄口小儿,人人都喜欢我,人人都拿真心待我。”
俞明给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资料我拷出来,U盘你还回去。”
“我不去!”程斯宙现在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号,而且他的目的是给徐漾和俞明制造相处机会,自己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他们养狗了?会咬你是不?”
俞明拔出U盘,放到他面前,然后熟练地戴上手套,专注干活,不再跟他废话。
程斯宙脑袋不动,嘴巴不停:“老俞你就是对社教部有偏见,就算你看不惯某些人,也没必要迁怒于漾漾吧?”
俞明停了动作,抬眼盯着他:“我没有什么看不惯,更没有迁怒于谁。程斯宙,你不是刚出校门的愣头青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点数吗?”
“是,你说得对,祸从口出嘛。”
程斯宙哼哼着闭了嘴,他觉得俞明太过小心翼翼了,科保这边哪个不是靠手艺吃饭的?吐槽两句又能得罪谁?
社教部的某些人,工作作风是不好,但哪家单位没几个“喝茶看报党”呢?他们年纪大一些,资历老一些,不干一线的活儿了,大事小事都往年轻人身上推,事成之后还要抢功劳、挣表现,换谁谁都看不过去。
幸好科保和社教的工作交集不多,否则以俞师哥一板一眼的性格,遇上那么一个两个爱踢皮球的,估摸着能给他气吐血。
临到中午,程斯宙揣上U盘,去食堂吃饭。
“师哥,程师哥!”徐漾端着不锈钢盘,冲他打招呼。
“哟,漾漾。”程斯宙咧着嘴笑。
“你脖子不方便,坐着吧,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徐漾按着他坐下,一溜烟的功夫就打了四荤四素,外加两个水果、两盒酸奶。
灯博就这点好,食堂好吃,打饭的阿姨也不爱抖勺,分量管够。
“师哥,你们最近忙不忙?”徐漾问。
“还行吧,有什么活儿能难倒我和俞——师——哥?”嫡亲的师妹自己最懂,程斯宙把末尾三个字拉得老长。
“本想趁五一放假,约他出去玩,可惜我妈让我回老家。”徐漾丧丧的,她不是灯远本地人,能说说知心话的朋友也没有,只能找他诉诉苦。
“我说漾漾,俞师哥这人吧,性格闷,话又少,天天顶着一张苦瓜脸,你约他出去玩什么呢?吃饭逛街看电影?”
“我知道他不喜欢这些,”徐漾低着头,眼睫毛扇了扇,“那图书馆、美术馆、沿江绿道总可以吧?”
“哦,你约他,是为了共同遨游知识的海洋,探索性冷淡风格的艺术,和绿?”
“师哥!”徐漾苦恼极了,即便有程斯宙这个“狗头军师”帮她,她还是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俞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四个眼睛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就非得是他嘛?”程斯宙替她泄了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