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川没有和别人分享过小时候的秘密,但分享秘密的两个人,一定不会离得那么远。
他也把靠垫移到了沙发后,与程斯宙挨着坐。
这个围合空间像是以他俩为边界的,离得越近,空间越小,心里也越踏实。
“我家是单亲家庭,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闻子川寂寂地说,“但我妈很爱我,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好。”
听闻子川提起他父母,程斯宙才恍然顿悟,理解了他为什么对没有父亲的许家轩特别宽容,对父母离异的周以唐格外照顾,因为他淋过雨,才想要给更年幼的孩子撑把伞。
“如果我爸一直不回来,我会当成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可是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回了趟枫泊。”
“你爸爸……回去看望你们吗?”
“我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陌生极了,我妈让我喊爸爸,我从来没喊过,开不了口。”
程斯宙看他抱着膝盖,像一朵委屈得快要发芽的蘑菇,就伸出手臂,揽住他肩膀,轻轻拍了拍。
“他和妈妈关起门来聊了一会儿,我听不清他们聊了什么,可他离开时,我妈哭得很伤心。我从没见她那样伤心地流眼泪,以为是我爸欺负了她,就想把他喊回来,跟我妈道歉。”
那也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日子,年幼的闻子川为了把所谓的“爸爸”喊回来,飞也似的跑出了家门,拼命追赶那辆越开越远的车。
雨太大了,大到一切都模糊在水雾里,车上的人也没有发现,后边跟着个跌跌撞撞的小孩。
小闻子川是幸运的,因为他跑过一条街的时候,看见那辆车在一个小卖部前停了下来,他追上去,发现驾驶位上没有人,但副驾驶位上,似乎有个人影。
他绕过车辆,也不知谁给的勇气,让他猛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车厢内,一个长发长裙的女人被闻子川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尖叫着:“小痞子,你干什么!”
“我爸爸呢?我找我爸爸。”
“谁是你爸爸?!林寒贞一脸狐狸精样,陪多少男人睡过?你是谁的野种还不知道呢!”
小闻子川没想到,女人生得明媚艳丽,却如此恶毒地侮辱他和他的妈妈!
“不许你骂我妈妈!不许你骂我妈妈!”他疯了一样,踮起脚,挥着拳,去打那个女人。
女人没想到他会扑上来,情急之下,她抬起细长的高跟鞋,狠狠一脚踹在了闻子川的肚子上!
闻子川从小体格瘦弱,被这一脚踹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里,排水沟不深,但他却爬不起来,想开口喊些什么,又立刻被急促的雨水灌满咽喉。
又急又密的大雨像要把他埋进沟里似的,冷水泡着他,一寸一寸地带走他剩余不多的温度和力气。
不出意料的,他爸从小卖部出来后,根本没发现对面的排水沟里浸泡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径自上了车,驶离了枫泊。
林寒贞找到闻子川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事后发了一场高烧,胃里面翻江倒海似的疼。医生说,他有胃出血的症状,得好好休养,再配合药物治疗。
“我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白粥才养好,吃得嘴巴里一点儿味道都没有。而且从那之后,就留下了胃疼的老毛病,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来,医生说,让我不要焦虑,可是一下暴雨,我就会没有缘由的紧张。”闻子川说。
程斯宙看了一眼窗外,刚快要停了的雨,又续了个杯似的,继续下了起来。
“以前也会这样吗?”他拢了拢揽着闻子川的那只胳膊,轻声问着。
“也会,不过程度有重有轻,如果当天工作太累,累到睡过去的话,也就没什么问题。”闻子川看着他,“要不,我去试试能不能睡着……”
“那你困吗?想睡吗?”
闻子川摇了摇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夜灯的黄光在他侧脸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衬得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也确实不像困了的样子。
真漂亮,但是个小磨人精,程斯宙想。
“那我接着陪你聊吧。”
“可你明天要上班,熬夜对身体不好。”
“地板坐久了也怪累的……这样,我去你房间陪你聊,聊累了就好睡,行吗?”
“……行。”
闻子川站起来后,就一直盯着程斯宙,主卧只有一张床,他要怎么陪自己聊呢?
他思来想去,心脏比雨声跳得更快了。
然而程斯宙只是默默找出一打泡沫垫,搬到主卧内,再把枕头、凉被从自己的房间抱过来,在闻子川的床边拼了个地铺。
“就这样吧,我就陪你一晚上啊。”他说。
闻子川躺回床上,看着两人之间空出的一小段距离,心说还不如坐地板上呢。
他翻个身,面朝程斯宙:“那要是明天晚上、后天晚上都下雨,那怎么办?”
程斯宙叹了口气:“我给你打语音,你想聊多久都可以,反正家里用的WiFi。”
闻子川头枕在手背上:“好,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