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奶奶微笑地看着他，柔声问了句“真的吃饱了？”

她还不了解他吗？他压根就没吃饱，不然也不会在看完她和孙子之后，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

虽然说宋暘不是很会看眼色，但是他的直觉倒是还是蛮准的，他看了眼桌上仅动了几筷的饭菜，又看了眼笑着望向宋爷爷的奶奶，最后扭头看向宋爷爷，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您要不再吃几口吧”

宋爷爷诧异地看向宋暘，这小子竟然晓得关心他了，不错，去了躺棒子国后，倒是会关心人了。

宋爷爷这样想着，谁知下一秒，宋暘就来了一句“爷爷，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

“我们可是模范家庭，这样影响不好”

宋奶奶听着这话，伸手捂着嘴轻笑起来。

宋爷爷欣慰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他就知道，这个臭小子啥都不行，朽木，朽木！

等到宋爷爷吃完饭，已经是晚上9点了多，边伯贤洗完澡后便躺在客房大床上，无聊地玩着手机，跟朋友们诉说着今天的事情。

“唉”

看着手机里朋友的分析，边伯贤重重叹了口气。

宋暘这边，他在宋爷爷吃完后，已经自觉地跪在了那块石板上。

宋爷爷奇怪而又诧异地看着他“你干嘛”

“自行领罚”宋暘跪得姿势标准而又笔直“一是，今年过年回来晚了，也没能跟您提前说，害您白期待了那么久。”

“二是，未经询问，擅自做主将异国朋友带回家来”

“两项错误，罚跪半小时”

宋爷爷听到这话，嘴巴张了又合，握着拐杖的手松开又紧握，他沉默地看着庭院里跪着的宋暘。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往对于宋暘太过严厉了，以至于他一回来，见到他，不是先道歉就是先自罚的。

今年大年三十的团圆饭，是吃得香却又不香的一回，小辈们都返回家来，陪着他们两个老家伙一起过大年。或许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小辈们都比往年要亲近他一些，特别是老大家的孙女的曾外孙，抱着他的腿就不放开，那可爱模样让他欢喜而又怀念。

欢喜的是他跟老伴一样有小孩喜欢，怀念的却是那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孩不在自己的身边。

本来在得知他要回来时，心里还是不由高兴的，可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在看见他那花里花俏的衣服和头发后，内心却又不免生出怨气，怨他不肯走自己所安排的路，怨他不早点回来看自己。

吃过饭后还想着跟他聊聊近况如何，身体如何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问不出口，再次鼓起勇气时，他已经自动自觉地起身跪到了那块年事久远的石板上了。

“......”

宋爷爷嗓子干哑着，他握紧自己拐杖，丢下一句硬巴巴的“不用跪了，滚回房间去，我困了，我要睡觉了”后，便走进房间去关上了门。

宋暘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在他过往的记忆里，这话一般都是爷爷怒到极致所说的反话，以前他也当真过，在听到回自己房间去后，他就果断地回到自己房间去睡大觉了，后面第二天就被面红耳赤的爷爷给揪了起来，加重了训练量。

宋奶奶看着这爷俩又叹了口气，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爱人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词不达意，明明平日里念叨最多的就是宋暘，现在见到人后却拘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甚至还竟蹦出些难听的词语。

“好了，乖乖，别跪了，早点回去洗澡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跟伯贤约好了要出去玩吗？”

“可是，爷爷这”

“没事”宋奶奶将宋暘扶起，用手帕擦了擦宋暘额头上的冷汗，瞧把孩子吓得“他唬小孩的，奶奶跟你保证，没事”

“快回去吧”

“......”宋暘探头看了眼房间里面“好”

随后又补充道“奶奶，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可一定要通知我啊”

“好，知道啦，乖孙”宋奶奶将宋暘送出庭院，反锁院门后就快步朝着房间里走去。

宋爷爷坐在红木椅子上，发着呆，在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后，抬头望去“玉娘，你说我是不是对暘暘太严厉了，这才导致他看见我，不是道歉就是自罚的？”

“你才知道？你忘了当年莱娜为什么强硬要接暘暘去美国的事情了吗？”

“09年的冬天，就因为暘暘晚起了一点，你二话不说就把人拎起来，丢室外游泳池里去了，义正言辞的说是让他学冬游，还说不游个1小时不准上来”

“你倒是会享受，跑去跟朋友打麻将，让春嫂看着暘暘，暘暘本来就感冒没好，还硬撑着游了一个小时，一上来就高烧入院了，连着烧了3天，好不容易烧退了，人清醒过来了，你也不说关心关心，上去就是一顿说教，听得莱娜当时跟你吵起来。”

“这件事别跟我说你忘记了？”

宋奶奶坐在宋爷爷旁边，喝了口温水，语气柔和地说道。

宋爷爷听着宋奶奶这话，老脸尴尬地羞红，他轻咳两声“没，没忘”

“没忘就好”宋奶奶瞥了眼宋爷爷，继续道“现在知道自己以前什么样了吧？”

宋爷爷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宋爷爷年轻时就是个固执强势的性子，在当兵并且成功当过领导后更加说一不二，结婚后倒是对着老婆收敛了不少，但是这喜欢发号施令的行为全部转移给了自家的儿子女儿们，高压严肃的行事成功让孩子们偏离了原定轨道。

这儿子儿女们没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孙子孙女们了，奈何各个都被儿女们保护得紧紧，完全近身不了。在愁楚之际，莱娜，他的外国媳妇，因为生意的缘故，无奈将宋暘送了过来。这才让他有了新的继承人。

在见到从美国回来的宋暘时，他是痛惜且心里怒斥延磬和莱娜的，他认为两人不会教，所以才导致宋暘在美国逐渐走偏了道路，变成了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在宋暘告知自己去了南韩，要成为明星出道时，他是愤怒和后悔的，他认为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让延磬和莱娜带宋暘去美国，就不应该放手宋暘的教育，凭借着他的规划和管理，哪怕宋暘再差，他都能给他捧成个好兵。

直到那次的凉亭谈话，直到这次的自行罚跪，他才发现自己可怕而又过分。妄他以前还说自己被父母压迫过，所以希望孩子们能够个性发展，活出自我。可是这些年来，他都干了些什么呢？他终究是活出了他父母的模样，变成了压迫人天性的可怕恶人。

“唉”

宋爷爷闭着眼，发出一声悲切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