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顺手帮妻子理顺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抚开发上晶莹。将刚刚瞬间升起的警惕放下,这是与他休戚与共的妻子。
世子看向窗外,花草在风雨中飘摇,最终花落叶存。
低头,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
已成定局。
世子夫人有权知道真相。
带着些顺水推舟的坦然,世子口中又额外补充了其它消息,“父亲从不在书房见我,却在书房专门为五弟置办了一方软榻,可见细心。”
世子夫人猛然转身面向对方,神情严肃,道:“原来你知道?”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质问道:“那你知道,雷总管叫五弟少爷吗?”
世子关上窗,上前两步,拢着妻子的肩膀,扶她坐下,还是很平和的样子。
“去年就知道了。夫人注意得太晚了。”
他起身,右手不自觉的抚上肩膀,去年那里挨了两脚。
大夫说他早已好透了,他却感受不到。
偶尔、或者经常的,还是会隐隐作痛。那两下,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哪怕是在父亲眼里,他也是不如唐迎重要的。
于是他看见了一年多来定安侯府的每一次变动,任由自己成为候府的边缘角色,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候府的期望,他担不起;候府的未来,他牵不住;候府的钢丝,他走不过。
那就留给能做好的人,母亲如是说。
不争,至少还留有情意。
“没问题的夫人,不用在意。”
世子放下手,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只要世子没有错处,没人能拿走世子之位。而且,就算世子有了错处,也该给唐树,怎么都轮不到唐迎的。”
他安慰,“定安候夫人的位置,总会是你的。”
世子夫人看着他,面无表情,质问:“那五弟呢?”
“他啊。”世子叹一声,才说道,“他不要世子位,他想要位及人臣,想要留名青史。怎么可能会稀罕一个勋贵爵位。”
但唐迎如果真的稀罕这个位置,世子却没有信心能保住。老太君的偏心是偏到骨子里的,就连定安侯,或许也是偏心对方的,三叔就一个孩子,四叔向来没主见。
幸好他不需要,唐迎志存高远,看不上一个空有名头的侯爵。
他坐下,看妻子还是不安,“夫人疑惑的,是少爷这个称呼吧!”
定安侯府有一个世子,府中却还有一个不称序的少爷。
他淡淡的,神情冷淡,好似真的不在意:“世子是定安侯府的,少爷却是唐家的。”
‘夫人,往后,我们便是旁系了。’他没忍心说出来,但哪怕浅显的现实也让人痛苦。“父亲将定安侯的位置传给了我,却要将唐家家主的位置留给唐迎了。”
世子抬头,遮掩通红的双眼,他的夫人不知道还有许多。
唐家最精锐的暗卫护佑着唐迎,世子身边却只有几个随行侍卫而已。
他能继承的,只是空壳的定安侯府,做一个闲散勋贵。
唐家所有暗地里的根基,都归唐迎所控,为他铺坦途。
“父亲,怎能如此。”世子夫人脸色苍白,就算世子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但她向来敏锐,已经意识到了其中巨大的差距。
定安侯受瑞王如此重视依仗,难道是凭他那放眼大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侯爵位吗?
唐鹏低头叹,“是我不如他。夫人,你夫君不如他。”
他见识过唐迎管中窥豹的智计。
去年二月,在候府最紧张的时刻,唐鹏报着险恶的心思走了一趟城郊,却拿回了足以封住漏洞的筹谋。
他知道唐迎从三老爷的书房走到定安侯的书房中间经历了什么。
他明白坊间盛传的定安侯阴沉狡诈的名声来源何处。
唐迎却不仅有智计而已。
他是少年秀才,才名远扬。他不去国子监是因为不想去,国子监的夫子亲自来侯府问缘由。
他有两首绝句,一首压下了同样才名远扬的汤幸,一首在上元夜让两位国子监堂长败北。
“明年,或许就能看他打马街前了。”
而唐鹏,诗书平平计谋平平武力平平样貌平平,就连脾性也只能说平平。
能封世子,仅仅是因为他是嫡长子,仅此而已。而他之所以坐稳世之位,更是与他本身完全无关。
需感谢唐迎不觊觎,更感谢陛下坐高台。
“夫人,早点睡吧。”最后,他也只能说这一句。
……
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