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辞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抖若筛糠之人,玉一般俊美精致的脸上神情悲悯,仿佛那神庙里供奉的神佛像。
“……但你若一心求死,我倒是也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沈望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唇角溢出被自己咬破的血,闻言呜呜应着。
宋砚辞低低笑出了声,垂首用帕子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了手指。
良久,他掀起眼帘,冷若寒霜的眸朝地上人瞥去一眼,声音带了狠戾:
“回去给你家主子传句话,若是还敢有下次,求死不能的人可就该轮到他了。”
宋砚辞说完,转身的时候,看了褚屹一眼。
褚屹立刻跟了上来。
宋砚辞将帕子扔还给他,眼帘低垂,眉眼间一副厌世之态,语气淡淡的:
“将沈望的手筋脚筋挑断,留一口气丢到宁康巷的兰漪妓馆,自会有人救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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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辞刚出竹林,常乐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急道:
“主子,昭华公主都来找了您两趟了。”
宋砚辞动作一滞,蹙眉道:
“现下人呢?”
“没等到您,人已经走了,瞧着应是……应是被太子叫去了英国公那里。”
轮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嗅了下身上浅淡的血腥气,吩咐常乐:
“你前面走,叫人备水,准备身新的衣裳,这件待会儿尽快拿去烧了。”
围场另一面要热闹得多。
姜稚月陪着太子在外祖父那里说了会儿话。
太子将她那副坐立不安的猴急模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陪着裴老说了几句,便带着她出来了。
“可是又急着去找宋执玉?”
姜稚月飞蹿的脚步一顿,回头对太子嬉笑了一下没说话。
太子睨着她,腮骨绷了绷,最后轻叹一声挥手道:
“去吧,只是围场人多眼杂,注意着些。”
小公主的小脑袋点得飞快,口中胡乱应着,脚底下却像是生了风,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姜稚月掀帘进去的一瞬间,便闻到了屋中淡淡的潮湿的皂角香。
她脚步一顿,心不由跟着吊了起来。
又压低脚步探着身子慢慢往进走了几步,越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摆弄香炉的男人。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水雾,发丝也是将干未干地垂着,鸦青色绣云纹长衫收束齐整,只在肩头被发丝晕开了一小片深色。
不知为何,姜稚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定在了他的襟口处。
鸦青色襟口内里叠着一层白色绸缎,两边领口交叉的弧线恰好卡在男人喉结的下方,衬得他喉结愈发明显。
一滴晶莹透光的水珠恰好从脖颈流下,坠在他喉骨最凸起的地方,要落不落。
尽管烟丝袅袅,姜稚月还是清晰地看见,男人的喉结极其细微地上下缓慢滑滚了一下。
“啪嗒”,那滴水珠落在了前襟绣着的青竹的竹叶上。
姜稚月的手心跟着猛地一紧,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宋砚辞听见声音回头对她温和一笑,又很快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娇俏的小公主此刻手中正捧着一只小云雀儿。
那只小雀儿圆嘟嘟的,还不及少女掌心大,通身柔软的蓝绿色羽毛,只有额间一点白色,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歪着脑袋瞧宋砚辞。
宋砚辞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失笑道:
“公主养了只云雀儿?”
他的嗓音像是还染着水汽,有些沙沙的。
尽管姜稚月来找他以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此时面对他时,又不可控制地生出紧张。
她吞了吞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下意识抚上小云雀儿柔软的羽毛。
“方才在来时路上捡的,它受伤了,我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娘亲已经带着其它孩子飞走了,它小小一只在地上挣扎,好可怜。”
姜稚语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心疼,那只小云雀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配合地“啾啾”叫了两声。
宋砚辞视线扫过她轻轻皱起的眉,眼底浮起一抹波澜。
“公主心思纯善。”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给姜稚月倒了杯茶:
“过敏可好些了?”
姜稚月将小云雀儿放在腿上,那只小家伙儿在她手心亲昵地蹭了蹭,就乖乖窝在她的腿上眯起了眼睛。
宋砚辞往她腿上看了一眼。
姜稚月手捧茶杯,轻嘬了一口,从进门起狂跳的心才渐渐缓了下来。
“都好了。”
她放下茶杯,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根儿树叶的杆儿,举到眼前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的,“执玉哥哥再陪我玩一次?”
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火红的罗裙,领口围着一圈白色毛领,遮住些许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琼鼻挺翘,鼻尖被风吹得微红。
明艳的杏眸中水波潋滟,漾出狡黠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狐狸。
宋砚辞盯着她多看了两眼,微微勾唇,“好。”
这个游戏是幼时他们三个人总一起玩的,那时候宋砚辞就老是让着她,只有宋知凌胜负欲强,每次都将小姑娘赢得哭鼻子。
姜稚月递给宋砚辞一根儿,自己手里拿了一根儿,两手拽直,“来吧。”
宋砚辞捻了捻手里那根儿明显枯黄的杆儿,眼底漫上笑意,将自己这根儿搭上她手里那根儿。
另一只手从下面去拿的时候,微凉的手指不经意碰上她的。
对面小姑娘明显瑟缩了一下,宋砚辞动作微顿,然后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一般,若无其事地将树叶杆儿拉了过来。
“公主。”
姜稚月被唤回神智,低头望自己被他碰过的地方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笑道:
“执玉哥哥可要准备好了,这次我定不会让着你。”
宋砚辞含笑应好,手底下假装用力,配合着她玩这种,在现在的他看来有几分幼稚的游戏。
一连好几下,都是姜稚月赢了。
宋砚辞放下手中最后一小段断成两半的树叶杆儿,视线忍不住被对方明媚的笑意吸引了去。
小公主就好像一只满身锦绣羽毛,骄傲又矜贵的小雀儿一样,抖着傲娇的尾巴微微扬起小脸看他。
宋砚辞胸腔轻颤,喉间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
“我赢了,执玉哥哥打算答应我什么?”
这是他们的一贯惯例,输得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或者送给对方一样礼物。
姜稚月抚摸着小云雀儿的羽毛,借着埋头看它的间隙偷瞄他。
对面男人闻言,唇畔笑意落了下来,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垂眸不语。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姜稚月的心一寸寸落了下去。
良久,男人的喉结轻滚,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突然抢断了他的话。
“不若执玉哥哥答应做我的驸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