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月原本都已经走出了一步,忽地一顿,又回过头去。
那个针包叠放地整整齐齐放在桌角的小柜子上。
姜稚月眼力好,一眼就瞧见那个针包的一角绣着一朵黄色的雏菊。
她对这图案再熟悉不过。
姚盈初的每个针包上都会绣着这个图案,从前她给宋砚辞施针时,她在旁边看到过好几次。
宋砚辞也察觉出她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禁蹙了蹙眉:
“姚……”
“执玉哥哥!”
姜稚月出声打断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唇,笑道: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今日就不同你一起用膳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砚辞再多说半句话,姜稚月提着裙摆像是被人追赶一般,急匆匆出了马车。
她的手在袖子里控制不住地发抖。
强撑着让自己脊背挺直,匆匆朝马车的反方向走去。
只是眼神到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和酸楚,飘忽不定不知看向何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走出多远,姜稚月忽然听到一道男声惊喜地唤她:
“公主?!”
姜稚月起初没听到,直到那人的声音近在耳畔,她才一个激灵,脚步停了下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顾思恒正站在她右手边,对她做了个揖。
姜稚月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对他回了个笑脸,问道:
“你怎么在这?”
顾思恒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家妹想吃这家的糖糕,我来买些,公主这是去往何处?”
去往何处?
姜稚月闻言,这才恍若初醒般往周围看了一眼。
宋砚辞的那辆马车早已不在原处,她抿了抿唇,“我去找我二姐。”
看出姜稚月的迷茫,顾思恒笑着邀约:
“公主还未吃饭吧?天香楼刚来了个南方厨子,据说淮南菜做得一流,我正要去尝尝,公主一起吗?”
姜稚月连忙摇头,“不、不了,我……”
“公主不必急着推辞,今日就我和家妹两个人,家妹公主也是认识的,不若一起如何?”
姜稚月顺着顾思恒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顾家马车。
似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般,那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里面探出个脑袋,看见她时那姑娘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姜稚月本就因上次之事对顾思恒略有亏欠,如此也不好再拒绝,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
“主子,公主和顾家那位郎君进了天香楼。”
常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宋砚辞手里摩挲着那枚白瓷药膏瓶子,指腹划过瓷瓶边沿,缓缓放下了车帘。
马车里霎时间黯了下去。
幽幽青丝氤氲,馨香无声蔓延,逼仄的车厢同外面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宋砚辞怔怔盯着姜稚月方才坐过的地方,半晌,闭了闭眼,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淡淡道:
“回府。”
宋砚辞的马车停在雪竹苑门口的时候,宋知凌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也不知等了多久。
月色洒在男人俊逸挺拔的身形上,像是落了一层白霜。
宋砚辞掀眸瞧了他一眼,转动轮椅往门口去。
路过宋知凌的时候,他直起身子推上宋砚辞的轮椅,两人沉默地回了院中。
“喝酒么?”
宋知凌问他。
宋砚辞摇了摇头,“近来喝的药与酒相冲,不喝了。”
宋知凌牙齿顶了顶腮,略一颔首,“行。”
说罢拿起一旁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手一撑,坐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宋砚辞的手搭在膝上点了下:
“今日你向阿月表明心迹了?”
宋知凌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咕嘟咕嘟”牛饮了几口,“嗯。”
宋砚辞眉间微微蹙着:
“倘若阿月不愿,你不应当强迫她。”
他放下酒杯,嗤笑一声,不无讽刺道:
“哥现在以何立场来说我?据我所知,那日在围场,你不是已经拒绝她了么?至于我与她之间如何,跟哥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知凌缓缓转头定向宋砚辞,语气沉了下来,一字一顿道:
“还是哥仗着唇上那点东西,便觉得阿月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那晚不过是阿月喝醉了,神志不清罢了。”
他眯着眼,眸中露出讽刺的神色:
“说起来,哥何时也成了趁人之危的小人?还是个心口不一的、趁人之危的小人,既然三番两次将阿月推开,如今这番作态又是为何?”
宋知凌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重,像是一头护崽的猛兽一般凶戾,丝毫没有在姜稚月面前时的温顺逢迎。
“你若无心,便不要管她与谁在一起,别忘了,是哥当初亲口说的那句‘随你’。”
他将每句话都重重咬在齿间,死死盯着宋砚辞,因为一口气说得太多,胸膛略微起伏着。
院中死寂无声,微微的酒气晕散在夜色中。
疏忽一阵风轻轻拂过,树叶由远及近开始哗哗作响,似是恐有变天的征兆。
宋砚辞垂着眼眸,半晌轻扯了下唇角,语气意味不明道:
“云笙何时……看人这般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