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边多了一碗汤,偏头看到了魏辛刚缩回去的手,笑道:“不让我喝酒吗?”
魏辛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虽热闹,王爷还是少饮一些。”他话不多,餐桌上少有开口,侯爷夫人问及他的近况,方一一回答。
容岐总觉得他冷言冷语,少了一些与家人围乐的兴致。
月亮升起时,他们辞别了侯府一众人,坐上马车回王府。
容岐捏了捏鼻梁,有些醉晕。
“王爷头晕吗?”魏辛拉上毯子盖住他的腿,“回府后让厨房煮碗醒酒汤……”
容岐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呼——,许久没喝这么多了,有点缓不过劲儿。”
鼻尖传来淡淡的酒香,混杂着衣服熏染的苏合香,魏辛一僵,而后缓缓放松了身体。他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再过一阵就是春节了,京城多了很多来往各地的商贩,摆摊卖年货的小贩也多起来。巡城御史王煜闻这几日每日都在府衙坐镇。
前不久他儿子被人打了一顿,支支吾吾不敢说自己为什么被打。京城地界权贵遍地,明知道他儿身份还敢动手的,必然不是能轻易招惹之人。
经细问,才从同行的官家子弟那里打听出他那逆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谈昭王不能人道,顿时眼前一黑,吓出一身冷汗。
他胆战心惊,待昭王成亲之日惴惴不安地备了一份大礼。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王府那边也没有继续追究,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日天气好,他策马出行,方才出门不过一刻钟,就遇到了昭王府的马车,似乎与人发生了冲突。
他看前面飞扬跋扈的年轻女子,胯.下一紧就想逃跑,但是身后跟着的属下提醒他:“大人,那好像是文安郡主。”
王大人瞥了属下一眼,用你说,我还知道那辆马车是昭王府的。
管家刘启今天出门收账,正坐在马车里打盹,忽然马猛惊了一下朝旁边冲去,撞翻了一个小贩的摊子,所幸那小贩反应快闪开了人没事。
刘启揉了揉扭到的胳膊,要不是手疾眼快用胳膊护了一下,得连人带头撞到马车上。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刘启只觉得头疼,对骑在马上的年轻姑娘说道:“这位姑娘,你闹市纵马本就不符合规矩,冲撞了我的马车,撞翻了这位小哥的摊子,怎么还说我们挡了你的路。”
文安郡主身后的侍卫大声呵斥:“大胆,尔等可知这位乃是文安郡主,岂敢不敬!”
刘启心头一惊,当今圣上子嗣众多,兼皇亲国戚家中多有女儿,郡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但是这位文安郡主是二公主——容歧的姐姐赫翎公主的女儿,父亲是恒东伯,身份尊贵,可不能轻易招惹
王煜闻扯出一抹笑靠近,策马停在文安郡主一米开外的距离问礼,“郡主,下官看这马车,应当是昭王府的。”
文安郡主皱了皱眉,语气难以掩饰的轻蔑:“昭王府?本郡主怎么不知道——”
“郡主,”她身边的女官及时劝阻了她的话,提醒道:“昭王是三皇子殿下。”
“郡主不知道什么?”与此同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魏辛牵着马走来,身后跟着张副将。
王煜闻忙翻身下马,拱手道:“下官参见将军!”
“本将军久未回京城,竟不知在京城闹市骑马撞伤人只需要报家门而不是道歉。”
他今日去城外军营巡查,一路进城,却遇到这种事情。
王大人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昭王府的马车里坐的并非王爷,文安郡主也顶多嚣张闹事,这位可是手握实权的二品大员,恒东伯来了都得退让一步。
“将军,这……郡主骑马快了一些,冲撞了王府的马车,这才撞到了百姓,都是误会,误会!”
不是说魏辛跟昭王关系冰冷吗,怎么还帮人出头的?
魏辛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刘启?”
刘启忙摆摆手:“奴才没事,不过赶车的车夫受了点伤。”他从袖口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旁边遭祸的小贩,“撞了你,抱歉,这是赔偿的。”
小贩愣愣地接过,挠挠头:“谢……谢谢大爷!”
王大人见状,忙笑道:“大家没事就好,既然如此人都散了吧。”他挥手赶走聚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
“撞了人还骑在马上嚷嚷呢。”“这京城踹个石头都能砸到王公贵族,什么郡主大白天骑马过市……”“被撞的是昭王府的人吧,王爷地位很高吧。”“哎呀真有钱,这家伙卖一个月灯笼对联都卖不到这个钱呢。”
路人言语纷纷。
文安郡主脸色难堪,用力的挥了一下马鞭,怒道:“闭嘴,一群刁民,胆敢议论本郡主!”
魏辛轻瞥了一眼文安郡主,而后收回了视线,牵着马准备离开。
然而这一眼落在文安郡主的眼中却是轻蔑非常,她扬起马鞭指着魏辛,叱问:“你是何人?!”就算是个官,也没有不敬皇室的道理!
魏辛恍若未闻,不欲理会。
“放肆!”
一声呼啸,女官一惊忙伸手拦住文安郡主的动作,然而晚了一步,马鞭啪地一声甩了出去,而后被一只手轻松握住。
魏辛一拽,文安公主本欲与其抗衡,忽然手臂一阵剧痛,她心下一惧果断放开马鞭。如果再慢一步,这人一定会把自己的手臂扯下来!
魏辛并未看文安,将马鞭丢给一旁的女官,冷声道:“恒东伯府上恐家教不严,以致郡主不仅闹市纵马,还当街行凶!”
女官上前拱手,忙陪罪道:“郡主今日得了一匹好马,兴致甚高,不小心冲撞将军跟王府的马车,还望将军见谅!”
魏辛眼神漠然,扫了一眼她及身后跟着的三五个侍卫。他气质冷硬,在战场上杀过成千上万的人,血煞之气甚重,硬生生看得他们浑身冒冷汗。
王大人硬着头皮上前周旋,勉强笑道:“将军,您看……”
魏辛冷哼一声,牵着马离开,“本将军还有公务在身,之后的事就交给王大人了。”
“恭送将军!”
王大人心里猛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回去该给王家的列祖列宗烧高香。
他目送魏辛牵马离开,而后笑如弥勒,抬手示意:“郡主请。”
文安郡主脸色铁青,骑马离开,却未敢再纵马过市。
居灵殿,容岐端起茶杯,轻拂去上面的一瓣茶叶,轻抿了一口,方道:“恒东伯?他享受祖上福荫,领了个闲差,少问朝堂之事,赫翎公主出宫多年,怕是父皇都不记得有个文安郡主了。”
刘启禀告道:“巡城御史派人前来请示,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打发人回去吧,总不能跟一个未成年小孩计较。”容岐看了看天色,问:“将军还没回来吗?”
刘启回道:“将军说有事需回将军府一趟,晚些时候应该会回来。”
这一晚就到了戌时三刻,魏辛走进殿内,看到容歧正在书案前翻看账册,面如明月,烛火下甚是好看。
细风吹拂,烛火摇晃了一下,他上前护住火焰,道了一声:“王爷。”
容岐抬头瞧了他一眼,随手合上账册,瞥见他的手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赫翎公主性格乖张,文安郡主继承了她母亲的性子,辱下傲上,实属不该。”
魏辛不甚在意此事:“无妨。”
恒东伯少管朝堂事,且喜好音律歌舞,又因赫翎公主性格不善,这些年夫妻二人不和,貌合神离,只因顾及皇家颜面才没有纳妾,不足为虑。
“听闻那巡城御史王煜闻的儿子被人打了一顿,将军可知道此事?”
魏辛面无表情:“不知。”
容歧权当他不知了,不过这王煜文倒是个玲珑剔透、能屈能伸的人物,不仅新婚时送了一堆贺礼,今日也来请示下午发生的事情。
魏辛推他到铜镜前,帮他卸下玉冠,梳理长发,而后轻抚按压头上穴位。
容岐靠在椅背上,舒适地享受按摩,殿内一片静谧。大约过了半刻,丫鬟上前禀告浴水已备好,魏辛方停下动作。
沐浴洗漱后,容岐上床躺下。
魏辛吹熄了内殿的烛灯,顿了顿,从床尾绕到里侧,掀开被子躺下。两人各盖一床,床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也不知谁先睡着,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