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像宴席上与夜叉唇舌相缠,缓缓度酒过去的情状,只是这一回度过去的,是自己喉中和唇上的鲜血。
这一回夜叉吸吮了很久,待少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颤抖也渐渐停息下来,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任它吸着血。它才满意地起身,拔出那柄血色太刀,抵在少年的锁骨正中。
终于要了结我吗?少年抿了抿嘴唇,那处还残留着鲜血的温度,而他的身体却逐渐冷了下去。
而那太刀却没有破开少年的胸膛,而是划开了他的衣服,像专业的厨师一划肚子,便能顺着刀口剥去河豚的皮,而露出其中雪白丰润的鱼肉。
而那夜叉想必是个挑剔的老饕,绝不肯将这只河豚一股脑吞下,而是朝着其上几处细嫩的好肉咬去。手臂,胸膛,小腹,乃至小腹下的腿肉,皆被织田信长破了皮来吸血。
每破一处,少年的身体便会剧烈颤抖一下,而后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抽搐着承受夜叉的取血,而夜叉越往下吸,少年的抽搐便越来越厉害,令人想起在佛教经典中,释迦牟尼佛便是取了自己腿上的鲜血,来喂饱饥肠辘辘的五夜叉的。
而织田信长之凶恶更甚于五夜叉,他抬起少年一侧的腿弯,将这条腿侧着压在地上,使少年大腿内侧较为柔嫩的皮肉,像砧板上肥嫩的鱼肉一样暴露在自己眼前,而后便用獠牙如快刀挥下,猛刺进少年的腿肉中。
少年一下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张到极大,他想高喊,喉咙却如破洞的鼓,漏风的笛,裂片的锣以及断弦的琵琶一般,尖啸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再也喊不出声,喉咙倒吸入几口气,不停发出“咔咔”的怪异声响。
而夜叉却忽然停下吸血的动作,起身用恼怒而心烦意乱的表情看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令它不快的往事。
“我不杀你。”夜叉织田信长忽然道。
你倒不如现在赶紧杀了我。竹中宗治合眼想着,他抿抿嘴,干涸欲裂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织田信长却将伤痕累累的少年打横抱起,便向大门走去。它用脚用力一踢门,大门便一下滑开,中夜的冷风直灌进房间,少年感到很冷,但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连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走廊上没有妖怪,想来宫中百鬼也睡了。夜叉静立于廊下,朝那夜空中的月亮望了一望,忽然吹了个口哨,那山猫妖便飞也似的从走廊尽头窜出,以四足飞奔至夜叉身前,又气喘吁吁的站起,边行礼边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小的来?”
“叫来近臣,一同到密室内议事。”夜叉吩咐一句,便扭头抱着少年走远了,而少年的血和它的血仍不停向下流,直落进走廊地板上,拖成长长的一条血迹,远远延伸至另一边走廊尽头。
山猫妖嗅嗅地上的血,又细细思量着抬头那一瞬所见,织田信长和竹中宗治皆鲜血淋漓的景象,心中暗自有了推断,便回头朝外殿跑去,禀报织田信长的鬼中近臣了。
少年意识濒临消失,而整具身体已如堕冰窟,连什么时候出了房间,什么时候穿过走廊,又是什么时候进了另一间屋子,而被夜叉放到地上,裹上一件宽大的羽织,又将他身体再次抱起,背着手绑缚在一根柱子上也不觉。
他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在怀中,身体渐渐有了温度,而后干涸的嘴被另一张同样干涸的嘴吻住,慢慢地滑了些温热的液体给他,他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喉咙又重新湿润起来。
而那嘴唇暂离片刻,又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将液体再次度到他嘴里,冲淡了竹中宗治口腔中的血腥味,他才品到那液体甘甜润喉,带一点点糯米和酒香的本味——是糯米酒。
一杯……再一杯……竹中宗治的身体随着这一口口米酒的灌入,逐渐温热起来,而那宽阔炽热的胸膛亦与他的胸膛赤裸相贴,雄健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肩,那温暖的手掌也包覆着自己被绑住的两只手,不停传热给他。
终于,他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可当他再次睁开眼,面前却仍是夜叉织田信长那张凶神恶煞的鬼脸,但他这次却不再惊慌,而是柔顺地低下脑袋,任凭它处置。
它说不会杀我……竹中宗治想,不会杀我……那就是慢慢折磨我了?杀……折磨……抱着喂酒……哪一个更坏?
那夜叉见他醒了,便松开手,慢慢后退几步,竹中宗治才见到自己身处于陌生的房间之中,身体被绑在柱子上,只披了一件外袍。织田信长换了一身纯黑里衣,敞着健壮的胸怀,正用似哀似怒的复杂表情看着他。
而在织田信长身后站着的有六只妖怪,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分别是山猫妖、两名身着文官服饰的吊死鬼礼官、两只面目狰狞,各披甲胄的罗刹鬼——想来是宫中的武将或侍卫、还有那之前见过的,与织田信长对谈的无面鬼。
织田信长回过身,沉声朝它们问道:“都说说自己的意见吧——怎么处置这小子。”
站得偏左,一身青皮,一脸凶恶的罗刹恶鬼走出一步先开了口:“呀!这小子胆大包天,敢□□我们主上,趁机下死手,不如现在就把他的皮扒了,挂在宫门口示众!”
织田信长不语,显然没有接受它的意见,而站在右侧,一身赤皮,一脸邪笑的罗刹随后走出,朝织田信长行了个礼,又抬头说道:“嘻嘻!我看这小子长得漂亮,主上是舍不得他的脸吧?那就先从他的肩膀片起,把他片成只剩漂亮脸蛋的血骷髅好了,到时候可否让咱们也尝尝这小孩的肉,看看是不是和传说里一样细嫩好吃!”
“你们两个先退下,让礼官说话。”织田信长叹了口气,显然不愿让竹中宗治就这么被折磨死了。
于是两位礼官一起上前,左边的抬头悄悄往织田信长的脸色,犹疑片刻后颤颤巍巍道:“看来主上是想留着这小子了——这小子有刺杀主上的经历,自然不能白白留着,若主上一定要留,我看不如先把他杀了,把魂魄暂时留在宫里,待他魂魄定下,变作鬼怪,再慢慢培养感情,到时候再教他行温柔恭顺之道,做主上的小姓,想必是很容易的了。”
织田信长动了动嘴,似乎有些心动,而两名罗刹一齐上前,刚把刀从左右两边齐出,抵在少年脖颈上,织田信长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杀他。”
“那么……”右边的礼官怯怯开口,“主上是想让他以人的姿态留在宫里?”
织田信长不说话。
“哦……这也是有法子解决的,”右边礼官低眉顺眼,缓缓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却不知道主上能不能同意我说出来。”
“你说。”织田信长一字一顿。
“我听闻那人间的大阴阳师,对魂魄之事甚为了解,又懂得许多法术,可以清洗人的记忆,”礼官缓缓道,“据我所知,人间尚有法力做到此事的,便只有那位诛杀了‘玉藻前’的菅原道长……”
“你放肆!”青面罗刹将刀锋飞掠至礼官脖颈间,齐齐切断了它披散肩前遮住头面的黑色长发,“让堂堂鬼王去求捉鬼的阴阳师?当主上是傻子吗?!”
“把刀放下。”织田信长冷然开口,那青面罗刹只得收了刀,后退回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织田信长久久盯着那因恐惧而发抖的礼官看,良久又叹了口气,对余下两妖开口道,“你们呢?也说说你们的意见。”
山猫妖行了个礼,它对织田信长的态度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主上有了自己的注意,做臣下的附和便是,因而它立在原地,只撇下一句话。
“主上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织田信长于是转头向无面鬼,开口问道:“军师,你的意见呢?”
竹中宗治心中一动,这无面鬼居然是织田信长的军师吗?先前看这妖怪对自己的态度难以捉摸,正苦于如何应付,而织田信长对这妖怪口称“无面先生”,想来是很敬重这位鬼军师了——那么这鬼军师,要如何处置自己呢?
那无面鬼仍是一身雪白昙花纹直衣,却没有戴斗笠,而是用右手举着一柄扇面雪白的折扇遮住脸,倒像个耍大牌不让人瞧见脸的歌舞伎。
它听了织田信长的话,便尖啸着笑了三声,而后举着折扇缓步向前,同时调转角度故意不给屋里所有人瞧见它脸。
最后,它走到少年身前站定,伸左手略略抬高少年的下巴,对着他的脸端详许久,而后用尖利的嗓音说道:“信长君,这个男孩,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织田信长皱起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愿说出口。
而那无面鬼又尖笑三声,举着少年的脸给众人看:“看不出吗?”
众鬼默然不语,心中都有了答案,却也不敢说。
“哎呦哎呦!都不敢说,那这得罪人的事情,只好让我来做了——”无面鬼话锋一转,忽然淡淡吐出三个字来,这三个字令众鬼一时间皆瞪大了眼。
“森、兰、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