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摇头晃脑答:“并不是鬼界……秀赖是在人间做生意啦……”
“喔?具体是做什么的呢?”宗治发问,“说不定我们也能帮到忙!”
秀吉抬起头,用老狐狸惯有的审视目光将少年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料想这少年是个心性单纯的人,或许可以在他身上谋算些什么,便斟酌自己的语言,用有些憨厚的语气开口道:“您是阴阳师,我和秀赖都成妖怪了——这样会不会有违道义?”
宗治嗯唔一声,低头开始想师父是否有教过自己这些——阴阳师是捉妖怪除妖怪的,妖怪如果为害人间,那么阴阳师们肯定要想方设法把它除掉,但是,如果妖怪对人间没什么威胁,只是想融入人界,阴阳师该不该帮忙呢……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讲起道义了?”信长笑着拆穿他,“别再玩人间那套尔虞我诈的戏码了,直接说吧:你想要攫取些什么?”
秀吉耸耸肩,用浅井茶茶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唉!您讲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留情面——我是没有什么道义可言,不过呢,作为一个父亲,我还是希望秀赖能自己成人!所以希望大阴阳师能帮他一把——让他自己独立起来做做生意!”
浅井茶茶点点头,补充道:“我们对秀赖保护过多了……虽然死后能在鬼界团聚,也是一种福分,但是这孩子实在不成器,成了鬼还是整天待在大人的庇护下,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只有这些?”信长玩味道。
“千真万确。”秀吉笑嘻嘻道。
竹中宗治点点头,又问:“那么……秀赖在哪里呢?”
秀吉道:“你们早就见过了。”
“万花织吗?”竹中宗治略有惊讶,但一想到那老板支支吾吾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生意人,心中早有了怀疑,因而揭晓答案时也不感觉太震惊。
秀吉两手撑地,一下跳起来,又蹦蹦跳跳跑到宗治旁边——自从变成小鬼后,他内心虽还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无意间的行为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小孩子的样子——他摸了摸宗治的脑袋,表情很是赞赏。
“真聪明。”秀吉道,“小子,你一进城我就注意到你了——果然是半兵卫的后代,你和你的祖先重治一样机灵。”
“你变成鬼后,有见过他吗?”宗治问。
秀吉想了一会儿,道:“听说他和黑田如水在美浓那里隐居……我倒是找过他们两个,但是每次都无缘得见,唉。”
信长漫不经心道:“你总是想着算计人,他们瞧不起你,不愿意再为你出力,也是理所应当。”
秀吉撇撇嘴,表示顺从。
宗治盯着信长的帅脸,暗自想,那么信长就是太不想着提防别人,所以才被背叛了吧?
“你脑子里又有什么鬼点子?”信长一挽宗治的腰。
宗治摆摆手,将头转向了浅井茶茶:“那个,茶茶大人……我从您进来的时候,就有件事特别好奇。”
浅井茶茶道:“你说。”
竹中宗治瞥向那末端拱起的层层拖地礼服,问道:“茶茶大人……你变成了什么妖怪呢?”
茶茶嫣然一笑,起身走到宗治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小孩子,你害怕蜘蛛吗?”
竹中宗治正一脸疑惑,脸蛋忽然被一节细细的棍子戳了戳,他转过头,却看见那节黑色而红纹的长棍分为几节,生着硬毛的顶端正摩挲着他的脸。
这分明是一条蜘蛛腿。
“啊啊啊啊啊啊————”
竹中宗治拿手掩住自己的脸,原地抖成一团,而屋内其他三人纷纷笑起来,浅井茶茶又拿另一边的节肢轻轻戳他的脑袋,一笑露出了口中络新妇蜘蛛的尖牙:“别怕,我又不会真吃了你。”
这对舅甥在恶劣的地方真是如出一辙,竹中宗治羞得两脸通红,眼角还带着泪,而信长又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把脸,把少年窘到又埋头进手掌里,不敢抬头看人。
“好了好了,”信长拍拍他的肩,“人已经见到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竹中宗治抬起头,脑内思索了一阵,忽然想到了刀鬼的事情。
他之前感知灵流时,发觉那刀鬼在和人大战后就忽然消失在巷中,或许是跑到鬼界暂时躲避了,他可以借机询问下这件事,毕竟以茶茶与秀吉的能力,追查一只刀鬼还是很轻松的。
“茶茶大人,秀吉大人,”竹中宗治犹豫道,“最近人间许多剑道家横死,有人说这与一个专为别人刀剑而来的刀鬼有关……我今天在人界也探到了个带刀的妖怪,可没见到正脸它就钻进鬼界了——那妖怪,很可能就是杀人的刀鬼!”
茶茶沉思片刻,抬头道:“最近城里城外的血腥味确实重了些……”
秀吉补充:“这几年来郊外一直不太平,常常有流浪武士伤人,那些枉死的魂魄和恶鬼混在一处,经常一齐涌进城里闹事——那妖怪说不定就是趁机混在其中进去的。”
“那么……”竹中宗治低下头,“这妖怪既然在城里,主动去找会不会打草惊蛇?”
秀吉笑嘻嘻:“那是自然的。不过杜鹃不叫,我们引诱它叫就是了——它喜欢别人的刀剑,又爱杀剑道家,我们专门找个武艺高强的剑道家诱它上门,到时候我设一班鬼武士潜伏在旁边,大阴阳师你再伺机出手,这妖怪想必是手到擒来。”
“好!那么从那里找剑道家呢……”
丰臣秀吉和竹中宗治对上眼,又一齐看向旁边的织田信长。
信长嘴角扯了扯:“你们……”
宗治笑嘻嘻地扑到他身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信长公——信长公——”
织田信长皱眉,伸手给了他脑门一个爆栗,竹中宗治哎呦一声,痛得流下眼泪。
“你这小子,胳膊肘一天天的往外拐!”织田信长坏笑着拧了拧少年的脸,“和这猴子才认识多久啊,就学会里应外合算计人了!”
“疼!”少年揉揉额头,语气嗔怪,“我想让你来引妖怪,是因为你是信长呀!那些末流的小妖怪哪能比得过你啊……”
信长勾勾唇角:“你这句话倒没说错。”
“信长——”宗治知道这吹捧的法子有些管用,于是继续用星星眼看他,“我知道你最厉害了!如果是你去,肯定几下就能把刀鬼抓住……求求你啦……”
听着少年不停变着法地夸他,织田信长终于叹了口气,朝少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
“行,我去就是了。”织田信长双手抱臂道,“毕竟我多少也算你的股肱之臣,不替主公排忧解难怎么成?”
少年欢欣雀跃地扑上去,搂住他的肩膀,并亲昵地蹭来蹭去,而信长又拉住他的胳膊,引他坐在自己怀里。
宗治仰头靠在他的肩上,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好了,”织田信长对秀吉茶茶二人道,“你们的要求我们也答应了,这小鬼闹了一整天,我得赶紧带他找个地方洗澡睡觉——你们那宫殿离这里大概多远?”
秀吉抱歉地笑笑:“最近宫里出了些事,恐怕不适合招待客人。”
茶茶点点头:“不过这座小楼本来就是会客和客人留宿用的——最近招来的鬼武士也被安置到这里了,舅舅如果不嫌弃,今晚可以暂时住在它们隔壁。”
“都可以。”
信长倒也不为难这对夫妻,也没有追问宫里为何不适合待客,只是摇了摇少年的肩膀,拉着他的手一同站起,和秀吉与茶茶道别后随引路的幽灵出了会客室,先下了一楼,直奔浴室而去。
门口早候着两个青皮长角的小鬼,而浴室中摆着个能容两人的大浴盆,浴盆中水冒着丝丝兰草的香气。信长进门后侧过身,熟练地解起了少年的外袍。
宗治立在原地,任他一件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裳,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料定信长虽有些好色,然而面对他总是会克制一些的,那他也不用那么提防着这家伙了。
并且……宗治眯起眼睛,偷偷看信长脱掉身上衣裳,露出其中健壮宽阔的胸膛,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他想起师父的那句嘱咐:莫要贪恋美色!
他之前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也不甚懂。
在这十五年间,他都乖乖跟在师父身边,偶尔一下山也从未逗留过,因而和人的相处不多,至于山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看他如同看小孩子,也不能令他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