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这才想起,刚才男人帮他搬东西时,脸上的神情也不是很轻松。
“王哥,你人够好。”苏齐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嘴角的弧度很温和:“会有好结果的。”
苏齐话不多,但胜在善于倾听,偶尔说出几句话,态度也是实打实的真诚,王刚原本只是说了一部分,看苏齐这样,竟然不知不觉地说了半天,几乎要把自己小时候穿什么纸尿裤都说出来了。
看着温柔的青年,胡子拉碴的王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这人话匣子一下止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他心底也犯嘀咕,原本他不是这么话痨的人,可这青年身上就是有着一种特殊气质,不自觉就让人卸下心防,想要向他多加倾诉。
唉!自己可真不是那个,明明对方身体都虚弱成这样了!
王刚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对眼前青年的惋惜重了几分。
这样好的人,竟然命不久矣了。
“没关系。”苏齐摇头,长发柔软垂在他的肩头,那张憔悴而瘦削的脸上,依旧长着一双澄澈的眼眸。
如湖水一般,柔柔地把人包容进去。
“我很久没这么听人说过话了,并不觉得麻烦。”
王刚心中更是愧疚了。
他自觉得做些什么来弥补对方。
男人抓耳挠腮,不自然地哈哈笑了两声。
“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哎哟喂!王刚问出这个问题地瞬间简直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的?
简直还不如问今天早饭吃了什么今天天气好不好,哪有绝症患者喜欢展望自己未来的!
他只能临时找补:“你知道啊,这边儿治疗方案也多,不知道你倾向哪种。”
但青年笑了起来。
这笑容依旧温和,甚至还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苏齐侧过头看向窗外,此刻正是黄昏,柔黄色的阳光正从窗外照进,对方枯槁的脸色也被这道光束映照得有了几分生气。
房间内,青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王哥,我不打算治了。”
“什么?!”两道声音重叠一起,王刚也被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又看见苏齐那位脾气不好的朋友。
孟客来眉间紧蹙,神色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他把手中的包装袋往桌子上一放,叉着腰就开始辱骂苏齐。
“你说什么不治?之前说不开音乐会,又说不和戴维见面,现在又说不治了,你哪一句话是有用的?!你自己身体几斤几两不清楚吗?能不能少给别人添麻烦了!”
孟客来的额头还有细汗,隐隐约约的香味从桌上溢出,王刚探头一瞅,才发现那袋子里装的应该是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他原以为这人离开了,没想到只是去买饭。
“……”苏齐低下头:“我说我不治了。”
青年没有和孟客来对视,语气却十分坚定,看对方没说话,苏齐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不治了。”
“什么?你!”孟客来气得发抖:“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费劲吧啦地把你救回来,你凭什么说自己不治了!”
王刚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搞不懂刚才还好说话的青年现在怎么又这么倔,还对上个这么一点就炸的朋友。
“诶呀你俩好好说,别急,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解决啊。”
“那还不是苏齐这家伙的问题!”孟客来气急:“他——”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双冰凉的手握上了他的指尖。
纤细得让孟客来觉得仿佛是两只骨架,就是这样的手,有两个拇指在不停颤抖,抖动的弧度几乎要和孟客来狂乱的心跳同频。
孟客来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苏齐。
就像他在路边找到苏齐的时候,那般的麻木漠然、充满消沉的死寂。
明明只是晕过去了,孟客来却觉得对方像是死了,他慌乱的伏到苏齐胸前,直至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心跳才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苏齐眼底的情绪更甚当时。
他还在笑,只是笑容愈发难看,那双骷髅一样的手抽离,在孟客来的视线下微微颤抖。
“我弹不了钢琴了。”
巨大的情绪波浪似乎终于撕开了苏齐平静面容的一角,那些窘迫那些不甘那些悲哀,接二连三地涌现出来,如同恐怖的浪潮,连带着把孟客来也拍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齐笑着,瞳眸中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
“谢谢你,客来。”
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