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医者分工协作,为即将康复的患者更换愈合药膏。疮口处的脓痂已经结痂,泛着淡淡的粉红,却仍能窥见其中隐隐的红肿。
考虑到徐济安尚在呕吐阶段,义姁便煮了些内服止吐的草药汤,顺便给他扎了几针。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着掠过祠堂,窗纸发出"簌簌"的响动。
义姁与宋昭合力修补窗棂,木板拼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忙完一切时,已经是亥时末了,几人才回到隔间去休息。
隔间狭窄,十几人席地而卧,身下垫着零星的杂草。
宋昭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俯身盖到了义姁的身上。义
姁感受到动静睁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往事涌上心头。
往日在宋府,她因偷习医术被关入柴房,都是宋昭偷偷给他送点心和衣服。就像今天这样。
义姁浅浅一笑,梨涡微现。她与宋昭之间,不需要言谢,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便已道尽千言万语。
夜色沉沉,今夜的医者们,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后,后半夜里的一声尖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痛苦的哭喊声。
所有人瞬间清醒,奔向祠堂。阿蘅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咽喉处的疮口,面容痛苦扭曲。
其余的病者吓得靠在边上,纷纷捂着自己的疮口,不知所措,眼神里尽是恐慌。
“怎么回事,晚上才上了新带来的紫云膏啊...”独臂老者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担忧。
义姁眉头紧锁,环视四周。"情况不明,大家先带上艾草灰面罩,清理消毒,开窗通风。"
医者们迅速反应,带上防护面罩。义姁与宋昭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义妁按住阿蘅,宋昭银针刺入后背。片刻间,阿蘅的挣扎便平息下来。
宋昭缓缓移开阿蘅的手掌,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
本应愈合的疮口此刻却裂开更甚,黑脓如珠,顺着疮口缓缓流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怎么会这样...”
义姁不明白,她忽然想到了紫云膏。阿蘅和其他许多快要痊愈的病患都在疮口处厚敷了紫云膏。
这本该是能够帮助疮口愈合的上好药品。
“阿蘅可曾吃什么其他的东西?”义姁转头看向靠在墙上的其他患者。
话毕,片刻无人回答,大家都只是惊恐地低着头。
许久才有一个小娘子开口道:“除了今晚的包子,未曾瞧见阿蘅吃其他的东西。”
义姁看了她一眼,认出了她是之前蜷在地上发冷的那个小娘子。
“大家莫要惊慌。”
义姁扬声安抚,随即与宋昭一起将阿蘅抬到了对面的墙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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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风更冷了些,祠堂外的灯笼昏昏暗暗地摇曳着,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药香和血气交杂,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地上满是痛苦呻吟打滚的人,症状与阿蘅一样。
祠堂外,医者们正穿梭其间,安抚着痛苦的患者,帮其扎针缓和痛苦。
义姁和宋昭站在隔间里,面前摊开着一张画满疮口图的白纸。烛火在风中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宋昭的目光在图上逡巡片刻,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像是疫病复发的症状。疫病初起时,流出的脓水是琥珀色的,但现在..."
他用手指点着图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脓血,"这些脓血呈墨黑色,质地粘稠,与寻常疫病大不相同。"
"兄长观察得没错。"
义姁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缓缓展开。手帕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黑色脓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方才已经检查过所有患者,凡是使用过紫云膏的人,疮口都出现了这种症状。而新感染的那位徐医师..."
她的声音顿了顿,"他的疮口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他可曾用过紫云膏?”
义姁摇了摇头,“徐医师是前几日才染病的,整日里都在呕吐,脖颈处的疮口还在化脓,怎会用那种能让疮口结痂的药膏?我只给他熬了些止吐的草药汤。”
话及此,义姁忽然想到了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眼神中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紫云膏...”二人异口同声。
义姁看了一眼角落处的药材,急忙问道:“晚上用的那批紫云膏可还有剩余?”
“带进来的都用完了,紫云膏喜通风阴凉处,剩下的都放在堂外的院子里了。”
义姁转身便跑了出去院。推开门的一瞬间,一阵凉风猛地扑了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院子角落,正四散地堆落着装着药材和物资的包裹和竹筐。
她翻出里面装着紫云膏,拆开纸皮,放在鼻下细闻,除了淡淡的当归药香,并没有其他的掺杂的气味。
夜色中,祠堂外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义姁正一一查看剩下的紫云膏,忽听见寂静的院中传来一丝门缝打开的吱呀声。
她抬头望去,一道黑影正悄悄地从祠堂的侧门探出头来。
义姁见状,立刻躲到了一旁的槐树后面。
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条腿。又张望了几翻,才放松警惕走了出来,转身朝后山的林子里跑去。
义姁走了出来,站在院中,目光追随着那个模糊的背影。
夜色中,那人一身黑衣,与白天来送药的刘绍等人倒是有些相似。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手中的紫云膏上。虽然刚才闻过,确实只有一股淡淡的当归药香,但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将紫云膏轻轻放回原处,随后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