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厌毫不退让,倔强地转过头,认真地道:“我要去找他,太久看不到他,我怕他有危险。”
“他不会有危险的,这里是我的大公府邸。”
他握着少女纤细的手腕,力度克制,眉眼受伤,有着薄薄的愠怒,竭尽冷峻地道:
“这是我的授爵宴,你就这样离开去找别人,置我于何地?”
小厌微微侧身,抬起头,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他,简洁地吐字:“让开。”
如果是以前,巫马相介在她如此逼迫冷意的眼神之下,定然会干脆利落地松手。然而此刻他的下颔紧绷,眼神冷漠,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小厌干脆站正了,直视着他漂亮的雾蓝眼睛,道:
“从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扇施别盛巴掌开始,你的颜面就一文不值了。你觉得出气了,但少公爵在这么多媒体的注视下被你羞辱,我又与他争辩,如果我就此得罪了施家要怎么办?你会说:我会保护你。你拿什么保护我?”
“连邀请我跳支舞,在场的人都唏嘘不已。你要我陷入舆论的排挤之中,又让我成为你的正牌女友,最后等你袭爵和别人订婚以后,再让我被万人耻笑?你到底要怎样?幸好那天我拉了会长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不然他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她的嘴唇柔软,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犹豫的冰冷,犹如尖刀一般毫不犹豫地刺入到他的胸口:
“把你的手放开。”
大公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容神情愈发地晦暗,只感到内心一阵阵地发紧,他张了张唇,想解释什么,又不确定她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矜贵的大公脸上脆弱的神情转瞬即逝,他的眼神坚定,声音沉沉:
“是你不想被非议,不愿意公开,如今倒成了我的错处。如果你想要身份,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订婚,你何必出言折辱我?”
小厌:“这个时候你倒不讲究贵族荣誉,说要跟我订婚了。你问我愿不愿意了没?”
大公阁下的婚约,多少人虎视眈眈。老大公病重多年,一直未能够来得及安排,巫马家和皇室亲密,贵族们揣测,大公阁下要么迎娶公主,要么就是皇后的亲眷。
她就这么弃之如敝履地一口回绝了。
然而看着小厌冰冷的脸,他下颔紧绷,眼底有着哀叹的受伤,神色淡薄,居然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周遭的贵族感受到二人停下的舞步,纷纷朝这边看来。
被拒绝的巫马相介面色如常,甚至有些阴沉,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渐渐收紧,似乎是做了可怜的妥协,低声道:
“……就不能,等这支舞跳完吗?”
小厌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放开我。”
他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巫马相介低着眼睛,沉默着,身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窗外不知道何时产生的雨声,舞厅的灯光平和地照在他俊美的脸庞,让他的沉默宛若雨里的雨滴,流淌在目光之中。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他张了张唇,想说,我不想再被抛弃了。
我不是天生爱犯贱。
小厌……他曾经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见过她,那么多人,他却清晰地记得她那双眼睛,平静而冷漠。她不违抗谷依然,在细微的地方,却是个……纤细而敏感的人。
有时,他觉得那双向他伸出的手很可怕。留校帮他清理痕迹的小厌,帮他找丢掉水池里的课本的小厌,去医务室买碘伏,给他眉头擦伤的伤口上药的小厌……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恶心,不允许自己谅解一个参与霸凌的随从。
因为她总是对谷依然言听计从,上一秒是巴掌,下一秒是沉默蹲下来帮他上药的手指。
可是为什么一个稍微动作轻点的霸凌者,施舍点怜悯的感情,自己就要原谅她?
可有一天,他看到她路过隔壁学院的时候,某个常年被排挤、校服被恶意藏起来的学生坐在那里,她观察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校服借给了他。
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谁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被她欺负的人,还是被旁人欺凌的人,她都是这样。
他本来应该感到稍微好受点的,毕竟这说明她并非单纯想霸凌他人,但巫马相介看着她的身影,却有着一种从内心深处传递来的恐惧,那样空虚深刻,……对她来说,是否是谁,都是一样的?
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他只觉得自己特别好笑。这种随时把真心施舍给别人的女人,连被她欺负都要排队,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会因为一个人而停留下来?
小厌甩开他的手,穿梭过交叠的人群,余光看向低头黯然的巫马相介,忽然觉得他像湿漉漉的鹿,他的侧颜轮廓柔和,精致的眉眼低垂,看着自己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不语。
都说失意时的矜贵男人最能够激起女人的心疼,如果忧郁是一种天赋,那么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庞此刻有点帅得黯然神伤。
【系统,慕容松的位置呢?】
小厌神游回神,严肃地询问。
系统:【动用了20点积分查询,他现在在贵宾休息室,需要查看他的详细位置并开启导航吗?】
小厌非常费劲地踩着高跟鞋爬楼梯,穿梭过重重的走廊:
【他去那个地方做什么?这么远,他居然认得路啊。】
系统:【他小时候在这生活过。依照他过目不忘的记性,当然清楚。】
就在她跟随系统导航走到走廊的一半时,走廊的尽头却传来尖厉刺耳的尖叫声,在悠久空旷的走廊不绝于耳。
小厌被这个声音惊得一怔。
【休息室有人吗?】
系统:【动用了30点积分查询。有的,继太子窦柳和谷依然在那里。】
【30积分?够买我命了,好贵啊。】
看着系统提供的地点图标,小厌吓得脸色苍白,【他们在那做什么?不对,休息室有这两个人在,那慕容松去那里做什么?】
小厌顿觉不妙,想起这三个人的特殊身份,蹲下身将高跟鞋脱掉,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唯一亮着灯光的休息室门口,只看到一摊沉红色的、蜿蜒着的缓慢流淌的丝带。
明亮的灯光切割掉这条丝带的交际线,她眯眼仔细地看了,才发觉,这是一滩从室内缓慢淌出的血河。
小厌缓慢地来到门口,只见到胸系蓝宝石胸针的男人躺在休息室正中,一脸苍白,他倒在谷依然的怀中,手里还攥着带血的匕首,两人胸口的衣衫皆被血浸透。
谷依然的神色惊惧,近乎空白。
她看到小厌,眼里的泪光闪烁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就面含惊骇地看向小厌的肩膀之后。
小厌感受到一股清风从走廊吹过来,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慕容松神色澹然地站在门侧后方,衣着整洁不苟,斜倚着厚重的雕花紫檀木门。
他一直站在门后,淡淡地看着她,不知瞧了她有多久。
他的身姿颀长挺拔,那张完美不缺的脸,神色平静,除了眼角溅到的一丝血迹以外,仍旧矜贵不染,衣着平整妥帖,一只手抱着手臂,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口径的□□,上面装着消音器。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的一瞬间,她转身就开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