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低着头,鬓角的碎发柔顺地垂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到她在月色下晶莹的泪珠,那纤细的手指攥在一起,捏得指尖发白。
施别盛从未想象过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小厌的眉眼是清冷淡漠的,深邃的雾灰色黑瞳沉沉地,毫不避讳地看着旁人时,只觉得无所遁形,微压的唇,有种倔强坚韧的冷感。
她又是生动的。会服软,会心虚,会沉下脸来,会任性……
只是,他从未想过,小厌会掉眼泪。
他深邃狭长的凤眸微微垂了下,她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洗净,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披肩在肩膀上,透着冷酷的血腥气。
情报部门递来的一切证据,都表明窦柳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但他还是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把一切都压了下来,想见她一面。
他想当面问清楚。因为每次与她再次见面,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有各种跟她交织在一起的事件和人物,忽然就出现在眼前。
她什么时候救下的慕容松?
治安部门派出的人将整个都城封锁,等待他的指示,却唯独没有想过,搜寻这个小小的特长生的家。
调查局递来一封封带着照片的秘信。
照片上,修颀劲瘦的青年站在窗边,给她梳头发,她似乎在打瞌睡,只是垂着眼。
青年毫不避讳地以男装示人,修长的手指捧起一缕墨黑的发丝时,低垂的深邃眼睛那样地平静,看向镜头时,眼底的阴鸷与冷意却如有实质,似乎在透过镜头看对面的人。
看着照片上她困倦偏头的侧颜,施别盛的指腹摸索过薄薄的相片。
想起她牵着他的手,穿梭过重重叠叠的蔷薇花墙。
淡粉的细碎花瓣落在二人的肩膀上,她澹静的眉眼有极轻微的调笑,眼睛也是微微眯着。
但听说大公府邸收到这几封相片时,并不多愉快,整个办公室瓷器杯盏都没有幸免。
年轻尊贵的大公阁下从宫廷回来后,才病过一场,还带着憔悴的苍白,冰冷的愤怒却几乎淹没了所有侍奉他的人,无论是红丝绒的帷幕,还是墙壁上的挂画,都被破碎的瓷器击得破烂不堪。
无论是情感上的、还是政务上的隐瞒,都几乎是公开挑战着大公的权威。
也难怪他气得一连几日,都没有谈论过继爵以外的任何事。
于是面对枢密院的请示,公馆也没有再提。
案件的搜查,就这么被两家讳莫如深地搁置了。
最后还是大公寄去一封意味不明的邀请函,打破了这份沉默僵持的宁静。
施别盛知道这封邀请函是试探,也是警告。巫马相介对慕容松的杀意是浓厚且深沉的,这两位十几年未谋面的人,每一次见面都在思忖着怎么杀了对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但大公阁下却愿意为了这个少女,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也只字不提。
再次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宫廷和首相谈论关于皇太子册封的事情,内侍官一路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站定,施家得到消息甚至于比宫廷更快。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陛下听到这可怕的消息时,那张常常露出畏惧与疲倦之色的脸上,有多么惨白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