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呼吸停滞，瞳孔骤然扩张到虹膜边缘，握住手电筒的指尖不自觉痉挛。

方才他以为蠕动的动物，居然是一个个残缺的人。

或许因为长期不曾见过光，他们都在不断蠕动着身躯向暗处吃力的扭动去。

其中有几个未被剜去眼睛的，看到帝俊身后的颜佑，咿咿呀呀的想要扭动着上前。

他们想说什么，但舌根尽数被拔去。

颜佑的睫毛颤如蝶翼，就连他也未曾发现自己何时落下两行浊泪。

他喃喃道，如果不是帝俊，他也会成为此中的一员。

当年他不听话，富商故意把他扔在拍卖会上吃点苦头然后再接回来，却没想到被GCV截胡。

真相方才恍然大悟。

哪儿有什么乐善好施的慈善家，有的只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

借口收留那些可怜的，被人唾弃的菌种孤儿，背地里却是挑选自己喜欢的孩子满足自己无底线的凌虐欲，将他们变成残缺的菌种銮宠。

及时先前已从资料中看到疑点，但直到亲面这些带来的震惊依旧是一时半会不能缓过来的。

颜佑司空见惯般，径自走到离的最近的一间牢笼，开锁，走进，刺入，一气呵成。

帝俊甚至来不及阻止，便看到地上躺着的已断去四肢的男孩咽了气，在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帝俊在其绝望的眸中看到解脱。

“你是觉得他们有比死亡更好的去处吗，”颜佑看着自己被帝俊拽住的手腕，眼皮都不抬冷冷问道，紧接着他甩开帝俊的手，“如果是我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死，他们也是。”

“若是他们还想活着”

不等帝俊把话说完，颜佑厉色打断，他看出帝俊的不忍，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帝俊啊，不是所有菌种者都像待在GCV的你们从小养尊处优，这世上，有很多比死亡还要难熬的事。”

“那也该由他们自己选择！”帝俊不由分说阻止他继续动作。

“好啊！那你问问，他们是想死还是活！”

世界仿佛崩塌又重组，但凡听到他们对话的，清一色的点头。

“帝俊啊，不要总是以己度人，在他们眼里，基因就是原罪，我们生来低人一等。”

帝俊呼吸一滞，擒住他手腕的手不自觉放松，刀刃刺入□□再拔出的声音渐渐远去。

长长的走廊在此刻仿佛失去尽头，帝俊脱力般靠在身后墙壁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

颜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中可耳畔的脚步声却是渐渐逼近。

身体机能仿佛才刚刚重启般迟钝，待帝俊转头望去时，铁门处不知何时站了道黑影。

不等帝俊眯眼仔细看去，对方已从腰侧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枪，下一秒枪声应声响起。

速度之快颜佑也来不及反应。

然而子弹怔怔停在距离金色的瞳孔一米远的地方。

随即子弹叮当一响落在地上。

身着黑白裙装的女仆轻蔑挑眉，突然收枪侧身。

她身后赫然立着的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赵泰合，他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红宝石手杖上，另一只手不断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板戒。

赵泰合轻叹一声，像是在惋惜，但又看不出来一点如此神情。

“何必呢，无论是颜佑还是你，都是我喜爱的孩子，可惜了。”

离去之时他挥挥手，铁门应声落下，帝俊不及阻拦，周遭霎那被黑暗吞噬，徒留一双黄金般的瞳孔。

短暂的适应黑暗后，帝俊突然察觉许久不见颜佑的动静，他顺着身后的走廊向黑暗更深处走去。

一路走来帝俊已对血腥味麻木，然而墙壁上挂着的各式各样沾染着已经风干的血肉的尖锐刑具看的人触目惊心，时间仿佛在此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帝俊才察觉到颜佑的气息，后者跪在一处无人的墙角蜷缩着，紧攥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清白，唇角也被虎牙咬出两道血痕。

“不，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不要，不要过来……不，我，我分不清啊…”

颜佑嘴里痴语，指甲不断的抓挠墙壁，甚至指甲盖掀起鲜血四溅亦不曾察觉。

帝俊知道是重回故地加上周围的黑暗刺激到他了，看着止不住流血的十指，帝俊单膝跪在颜佑身边，像轻抚哭闹的孩童似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安慰。

蓦的颜佑一把推开他，脖颈呈现一百八十度向后靠去，破碎的蓝眸死死盯着帝俊，尖锐的嘶喊着我分不清。

措不及防帝俊被推倒在地，看着颜佑疯癫的模样他愣了神。

“谁要你的怜悯！”他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笑声，刺耳难听，“你一定看不起我的出身吧，哈哈哈，所以你一直喜欢金华，处处都想着他，厌恶我！”

像条疯狗一样爬来，不曾注意到地面的凸起，颜佑的小腿被散落在地锋利铁片划破小腿，鲜血喷洒而出。

“哪怕多一点，就算是一点点，你可不可以多看我一眼。”

颜佑双手死死抓住帝俊的裤管，将头靠在他膝盖处，浑身痉挛，像个缺爱的孩子一样讨好似的仰起脸祈求。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抬起头，帝俊在饱含泪水的视线中模糊。

“我，我也…”

不等颜佑说出最后三个字，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颜佑的目光瞬间落在漆黑的地面。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帝俊深呼吸平复心情，一巴掌打醒颜佑，后者眼中的疯癫渐渐褪去，逐步被绝望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