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没有月亮,没有鸟鸣。
姜载容的手开始神经质地不自觉彼此搅动,无意识地握成拳头又松开。
渐渐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越跳越快,几乎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挤压他的肺管,又闷又呛。
他将自己蜷缩在椅子里,周身被黑暗和寂静包裹,身躯微微颤抖。
那双金瞳没有焦距地看向虚空,空洞无神,如同刚盈润的灵魂再度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白蚁蛀空的躯壳。
仿佛又回到了姜载容最初刚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与世隔绝,沉浸在自闭的世界中,等待着孤独死去。
弱小、任人欺凌和欺骗,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早知道你要走,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让你被妖怪当塞牙缝的吃了。”
不该擅自期待,不该相信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一点点沉溺,一阵尖锐的啸叫声自窗外骤然响起,瞬间打破屋里凝滞的静默。
姜载容缓缓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
月亮已经重新出现,透过窗户映照他毫无血色的脸庞。
那股啸叫声却如何也找不到源头,忽然蒸发了。
过了好一会,姜载容才如梦初醒般,动作迟缓地拿起腰间的玉佩,放在牙齿底下狠咬。
牙齿与玉石相触,坚硬而冷冽,发出脆响。
姜载容颊侧高鼓,脖颈处的青筋也根根暴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你没死,我怎么会去死!”
姜载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往外走,脚步比回来时还要急切。
跑?能跑到哪里去?那么小一个废物,这么晚不回家是要出去给妖怪饥饿的肚子做慈善么?!肥水都知道不流外人田,必须抓回来狠狠揍一顿!
还有一个地方,没准可以帮得上他。
此刻夜色浓郁,姜载容将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来到一处街巷中。
此刻这家寿枋铺店门紧闭,门板缝隙透出几缕昏黄光线。
姜载容忍着脾气敲门,须臾之间,门缓缓开启,一张略显苍老、左眼眼膜泛灰的脸庞出现在门缝后。
在看到姜载容露出来的金瞳后,灰眼目光微变,警惕地打量着姜载容,语气有些刻意:“客官可是要现在办丧?”
这话说得实在冒犯。
夜晚阴盛阳衰,棺材铺往往会比寻常店铺提早关门,甚至讲究点的下午就会闭门谢客,丧葬相关的活动绝对不会在这时进行。
所以办丧事通常会选择在阳气重的上午开始,更符合阴阳观念,如果时间选择不当,可能会违逆道法自然,冲撞生人运势。
凡人尚且如此,而在修真界中,修真者更是讳莫如深。
境界越是高深者,越顺应天道,也越注重阴阳平衡、因果循环以及业力法则,或许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会产生相应因果,带来业障。
姜载容耐心告罄,直接说出了玉简中给出的暗号上句:“问道于盲,不如问道自悟。”
那个年轻男人给他的玉简里便是这样说的:子时以前于街尾,寻到一家隐蔽寿枋铺,并在见到一名身有眼疾之人后,不管他说什么,迅速给出交接口令。
这种安排……倘若上门来的是个脾气爆点的,或许就会和人打起来了。
姜载容的声音极快极低,直直钻入门后的灰眼人耳中,他眼神瞬间变得恭敬,说出了暗号下句:“问道长生,不如问道于心。”
随即立刻拉开门,把姜载容迎进门内,最后在门口左右张望一番,才轻轻关上门,避免发出过大的声响,插上门闩。
店内弥漫着用于驱散陈腐气息的香烛味,昏黄烛光将姜载容的金瞳照得更加透彻,醇厚馥郁到几乎要流出来。
仿佛格外浓稠的蜂蜜,舀出来的能拉出长长的丝。
灰眼不敢去看他惊美到恐怖的眼睛,低声说道:“公子已等候大人多时,请大人随我来罢。”
话音刚落,便领着姜载容穿过狭窄过道朝后面走去。
这里堆满了雕刻到一半的牌位和还未拼好的花圈,一些纸人歪七扭八倒在墙边,五官逼真似人,诡异的生动。
墙角堆放着棺材中挖出来的木屑,有的棺材还在上漆,木头和油漆的味道压过香烛。
灰眼轻车熟路地挪开柜台后的一沓纸钱,底下露出一座落了灰的神像。
神像通体暗绿,似是用青铜制成,表面爬有零星裂纹,像是毒蛇蜿蜒,其间透出干涸血迹。
面容模糊,五官扭曲,身体瘦长,四肢以一种难看的姿态蜷缩着。
姜载容看了一眼,莫名感觉像是与它对视,不舒服地移开眼睛。
这到底供的是什么神,怎会邪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