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载容将自己的手移向唇边,从口中缓缓伸出舌尖,一点点舔去手背上的泪渍。
微咸的液体洗掉一些舌上残留的味道,稍微苦涩,却根本及不上黄连与荜茇之涩,仙茅与续断之苦。
而这些他都已经记不清吃下了多少,若说他如今连血液都是苦的,也不甚稀奇。
嘴里的肉味逐渐消散,可桌上还剩下的一盘盘精致菜肴,却仿佛忽然之间长出了口舌,大张开质问着他:
为什么要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是你是你!
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要吃了你。
我我我我要要吃了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我没想的…!”
姜载容突然干呕,踉跄着站起来,不断往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
姜载容后背抵住角落的墙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抱住头,脸深深地埋在双臂里,全身剧烈地发抖。
他身体虚弱,这么一哭,逐渐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不停大口呼吸。
“我不是,故意的…别怪我,别吃我……”
他想吐,胃里翻江倒海,那块肉似乎已经抵在了喉口,却又好像在他的肚子里横冲直撞,直把他撞得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阿容!别哭,你在和谁说话?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阿容!该死,这肉难道有问题?”
云垄月单膝跪地,把姜载容揽在自己的臂弯中,不断呼唤怀中可怜人儿的名字,想要让他回神。
因为焦急,甚至没有注意到拍打的力道有些大。
可姜载容却仿佛陷入魔怔之中,对外界的任何影响都毫无反应,茫茫然地掉泪,不断重复着干呕的动作。
“阿容,是我不好,应是那鹿肉没有检查干净便让阿容吃了下去。阿容很想吐吗?吐出来也许会舒服一些。”
云垄月以为姜载容不好意思,便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下,“要是阿容不想弄脏衣服,那便吐在我手里吧。”
可姜载容只是不停地干呕着,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还将头撇去一边,连眼泪都没有分给他一点。
云垄月见状,猛地握拳,把自己的掌心都掐出血,“我知晓阿容如今不喜我,可我实在不甘,我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合你心意?”
“怎么还不来人!”他将流血的掌心负至身后,朝门外大吼。
“把这桌鹿肉都撤下去,待父亲归来再向他禀报,阿容不喜食鹿肉,从今往后不便上这些菜!”
一大群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进入屋内,很快便将满桌的食物清理干净。
见云垄月还没有气到彻底失控,一人大着胆子匆匆走到云垄月身边传达信息。
“什么,你说父亲已经回来了?”云垄月一惊,回头看向门口处,脱口而出对那人的称呼:“父……亲。”
门槛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将所有从门外照进来的大部分晚阳都遮挡了去。
云垄月半跪在那人给予的阴影之中,看着剩下的光线从他肩头如剑射进来。
男人一到来,除了姜载容哭泣的呜咽声,整个室内无一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云垄月的生身父亲,扶风云家的大家主,整个族群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
男人低头看向被云垄月抱在怀里的姜载容,说了什么。
云垄月在他不怒自威的视线下,慢慢松开环着姜载容的手。
“……孩儿并不清楚,只是谨遵您的意思,让阿容吃下一口鹿肉,便……”
云垄月朝他恭敬行礼,低下去的眉眼将他的心思全部隐去。
“……”
“是孩儿错了,孩儿自会下去领罚……恳请父亲,不要苛责阿容……”
男人没有再给云垄月多余的关注,径直越过他,单手便轻而易举将姜载容捞进怀里,往外走去。
“……”那人朝姜载容低声开口。
怀抱并不温暖,带着室外的些许寒气,透过姜载容层层衣物直往骨头里钻。
姜载容感到不适,刚想挣脱,可一只大手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把小小的姜载容彻底锁在他的怀抱当中,密不透风。
他的肩膀比两个姜载容还要宽且厚,动作却很到位,安抚的力道刚刚好。
姜载容渐渐平息下来,哭泣后的抽噎也被压制下去。
他耳边的嗡鸣声逐渐变小,也听清了男人的话语声。
“容儿,爹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