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需要他的帮助。
她为了这次刺杀,准备了近一个月之久,眼看五日后便是元宵,她不愿错过。
昨夜她既然能忍着不折了边无垠的手,也该再忍忍,无视边无垠那股子傲慢。
服个软示个弱,或许她此刻就不用再为怎么混入宫宴费神了。
但又转念一想,她若果真如他所说求他,只怕他定然又是冷嘲热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魏溪龄摇了摇头,端起碗喝完剩下的热汤。
孟剑平见魏溪龄思量了一瞬才拒绝,便知这事还有转圜余地。
“他是天子娇子,生下来便一直被人捧在高处,你又何必与他计较?”
事情的经过,魏溪龄自然没有一一与孟剑平说,但边无垠那句让她求他的话,气得她牙痒痒,她自然也就告知了孟剑平。
“再说了,”孟剑平声音平缓柔和,步步牵引,“你为练剑,十二年的苦都吃尽了,如今不过是低个头,就能省下你不少功夫。”
魏溪龄放下碗,蹙眉看着眼前的说客,闷闷道:“师兄,你是觉得没了他,我就成不了事了吗?”
孟剑平错开了魏溪龄的眼睛,握拳掩在唇上,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再次开口,“溪龄啊,不是师兄小看了你,而是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他的相助,这事更容易些?”
“更何况,”孟剑平低声道,“正如你打算对那老贼使美人计一样,对他示弱也是一种手段罢了,为达目的,略施手段又如何?”
孟剑平的话混入风,自魏溪龄耳边而过,也不知入了她耳没有。
她垂着眼眸,一遍遍整理着腰间的香囊,像是放在何处都有些不甚满意似的,翻来又覆去的。
“自古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孟剑平还待再说,魏溪龄已腾地站起身来,抬腿就走,孟剑平起身就要跟上,却听得魏溪龄的话低声传来。
“我去明月楼。”
孟剑平停住脚步,莞尔一笑,而后笑容又渐渐掩去,轻叹了一口气,眉间尽是担忧。
他未说出口的,让边无垠相帮,还有一个缘由,也是最重要的,便是魏溪龄的安全。
张疏怀乃一朝重臣,刺杀之事得一国太子相助自然是最好不过。
更何况,如今边无垠已知魏溪龄刺杀之意,若是隐瞒于他擅自行动,即便魏溪龄能顺利杀了张疏怀,也未必能顺利逃脱。
君心难测,太子亦然。
……
正是早朝罢,崇文帝留下了边无垠,御书房内,只两人在场。
边无垠坐在一旁闲适品茶,崇文帝瞧了他半晌,还是直言道:“你倒是半点功劳都不争,都给了裴越渊。”
崇文帝指的便是此次常录的雪灾。
此次救灾,裴越渊深入前线,救灾救人,自然是功不可没,方才朝堂之上,崇文帝也不吝嘉奖。
就连这提前防范之事,也统统由裴越渊递呈奏折,边无垠自始至终就将自己摘了出去,完全未提自己千里密探的功劳。
但不比那些朝廷大臣,崇文帝又怎会被瞒在其中。
此番直言,挑破了实情,边无垠也无甚在意,随意道:“太子妃之位既打算要给张家,儿臣自然也得对裴家安抚一二。”
此言确也有些道理,不过崇文帝还是觉得不妥,“这安抚之意未免过重了。”
若非边无垠的千里密探先一步传了信来,朝廷又如何会提前准备,也不会早早命裴越渊带兵带物资进入常录,常录这一次持续十多日的暴雪,只怕是损失惨重。
如今及时防范了雪灾,救得多少百姓性命于危难之际,正是笼络民心之时,边无垠却将大好机会拱手于人,崇文帝自然不赞同。
他看了一眼依旧面色不改的边无垠,思量一瞬,又道:“是不愿暴露?”
若非经此事暗查,他恐怕还不知,边无垠的千里密探早已遍布北魏,或许境外也埋伏着也未可知。
他身为一国之君,并非没有暗埋探子,不过比起边无垠的千里密探,确实稍有逊色。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崇文帝心中不无骄傲。
可以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此番作为,恐怕不仅仅是安抚裴家这般简单。
“儿臣自有打算。”
边无垠缓缓放下茶盏,掀起眼睫,平淡开口,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解释。
崇文帝半眯眼眸,审视着边无垠,眼里渐渐染了笑意,“也罢。你既不愿多说,朕便静待佳音。”
“不过,”崇文帝懒懒地瞥了一眼桌角的画册,“选了这么多,都未有合心意的?”
边无垠随着崇文帝的视线扫过桌角,正是各家闺秀的名册和画像,早在上个月就被他敷衍退回。
如今突然又被问及此事,边无垠怔了一瞬,而后随意道:“儿臣不念女色,况且,太子妃还未入住东宫。”
以太子妃作挡显而易见是敷衍之词,若按礼法,东宫早该有贴身婢女伺候,可从未有一人。
崇文帝未理会此言,倒是对边无垠所言的“不念女色”,在心中几番琢磨后,忍不住道:“绵延子嗣亦是国之大事,你……”崇文帝顿了顿,皱了眉,“让太医瞧瞧。”
这言语之中的意思,终是让边无垠脸上微微变了神色,他一如既往冷淡应对,“儿臣无碍,只是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儿臣的眼。”
话落,边无垠已站起身来,拱手道:“父皇若无要事,儿臣告退。”
崇文帝唇上胡子微动,终究是未再开口,挥了挥手。
见颀长的身影走出书房,崇文帝寻思了片刻,唤来福德禄,“你让那个文扶伤来一趟。”
殿外,见边无垠踏进阳光里,单骁几步迎上,紧随其后。
单骁觑着边无垠冷峻的面容,将口中的话吞下肚,却没想下一瞬,听得他问道:“何事?”
“回禀殿下,”单骁垂眸低声道,“她已回明月楼。”
边无垠稍感意外,往常总听单骁来报,皆是魏溪龄闯祸,却没想这一次仅仅只是回明月楼,“她在做什么?”
“今年元宵,明月楼亦是照例献上一段舞,正在排练。”单骁顿了顿,才道,“她在一旁偷看,未有旁的举动。”
“只是偷看?”边无垠停下脚步,略微思量后,脸上的冷峻消融了大半,似自言自语般,“她又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