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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昔去雪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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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有一天,罅隙中透来月光,她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不怕麻烦,不怕负累,不会权衡利弊,甘愿拥赴辛苦,只为了一个“于心不忍”而已。

颜浮白无故生出一种荒谬之感,层层积覆的厚土中挣扎透出嫩绿的芽,少年时便蛰伏起的种子今日热烈不可挡,乍然长成参天树,开出今春第一朵皎白的杏花。

名之相信,名之真心。

“我哥真的很好。”颜浮白没头没尾忽然道。

“阿爹阿娘在的时候,经常四处奔波,来去匆匆,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面,都是我哥带我。我记事起就总能听见有人夸我哥,称之天才,誉之强大,他们总说颜孚以后当了家主,必定能如其名,使颜家再度繁荣昌盛这样的话。”颜浮白淡淡笑着,仿佛记忆中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就在眼前,“我也这么想,颜氏之人大多体弱,不擅武,可我哥不同,他强到根本用不着灵兽。身边有我哥护着我,我什么都不用担心,爹娘偶尔回来,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小姑娘的眸子迅速暗下来,复成一潭无波的水,“之后爹娘回来了,在家中待了好长时间,我高兴极了,每天缠着他们讲东讲西,但他们总不大理我,看我时常常板着脸不高兴。于是我也赌气不理他们,整整三天,我在他们面前晃,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与我说话,我也只是冷哼,当时竟然还觉得自己硬气极了。”

“第三天晚上,我忍不住了去找他们,可是外面乱哄哄的,爹和一群叔伯长老吵架,娘在哭,哥看见我忙把我抱走,走到很远的柴房里哄我睡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哥眼睛上蒙了一层白布,他有些怕光,总是待在一间屋子里不出来,我不知道他怎么了。爹娘也走了,我很难过,我后悔跟他们闹别扭了,我还以为这次他们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家中,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没想到的是,仅仅五天,就收到爹娘遇难的消息……他们说爹娘的马受惊,连人带车坠入悬崖。哥得知消息变的很反常,他去祠堂跪了一夜,然后像没事人一样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可是我总感觉他变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变了。”

“再后来啊,”颜浮白叹了一口气,“哥跟我说他也要走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常白山上练功,我哭喊着求他不要走,求他带我一起去,我保证会听话不会打扰他,可是,他还是走了,也没有带我,那天漫天飞雪,真是冷极了,我倒在雪地里哭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头……”

“等我长大后,我算着距离去找他,可是到了那座山,我根本进不去,可能是因为我又笨又不听话,我哥也不要我了……”

颜浮白倚着书桌,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百年杏树,淡淡的诉说,仿佛在诉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辛乐则疼惜的看着她,静静的聆听,仿佛尖刀寸寸剜在自己心上。

不知何时花似雪,望穿秋水,不见君归。

“我哥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闯多大的祸,他都替我兜底,那么多年,我哥唯一一次跟我发脾气,是因为我瞒着他参加了御兽试炼。他发了好大的火,我头一次见他那么生气,他说我不应该去碰那种邪性的东西,他说他把我捧在手心里养这么大,不是为了留到现在去放血养那些畜牲。

那时候我已经养成了小黄,开开心心的去告诉我哥,没想到他那么生气,我很委屈,也很害怕,我很不争气,被他骂哭了。

然后我哥突然就冷静了,他摸索着过来抱住我,不停的说‘对不起,小白,都是哥没保护好你。’

我拼命的摇头,抱着他大哭,他眼前的白布被鲜血浸透,一滴滴的落在我身上,可他却不知道。”

颜浮白说到这里,突然就哽住了,她变得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想要哭,突然有人骂她不懂事,于是她忍住了,从那之后再也不会哭了,只能不解的看着周围的大人吵吵闹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在眼前匆匆闪过,她像个局外客,始终不理解。

“小白,”辛乐搂过颜浮白,轻轻摩挲她的背,适时开口,“我这么说也许太过残忍,但是你要知道,人生是不断拾起、不断放下的过程,你总是困在过去,太过伤心伤身,你要为未来谋算些,想好以后该怎么办了吗?”辛乐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记得你小时候嚷嚷着想学医,现在还想吗?”

“我要行遍万里崎岖路,悬壶济世,分文不取,我想这世间终有一日,再无别离苦。”

小孩子想法天真烂漫,以为没有了疾病就可以长久的团圆,从不知医者除了“扶伤”,还需“救死”,不知有些情况无药可医,不知生命,终有尽时。

辛乐学着颜浮白儿时语气讲出这句话,语气轻柔问她:“还记得吗?”

颜浮白眸子中忽的亮了一下,一闪即逝:“小时候的玩笑话,哪儿能作数?”

“真的吗?”

“我现在哪有资格谈这种痴心妄想,我有别的事必须要做。”

辛乐沉思良久,坚定的赞道:“你要走的路,只管放心大胆走便是,不必去理睬那些于你而言微不足道的人,颜家如今到底尊卑有序,只凭你现在是颜氏唯一嫡系血脉这一点,旁人也无权置喙。”

颜浮白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问道:“乐姐姐,你明天是不是要走了?”

“这桩事了了,我自然要回去,不过雾雪离云阴不远,你想来,随时都可以。上次给你的锦囊还留着吗?”

颜浮白起身回床上,捧起自己绣着王字、绿眉圆眼的大红老虎枕头,从褥子下取出剪刀,在老虎身侧捡开一条细线,从中拿出一个锦囊。那是个很别致的物件,背面深蓝色底渐变为浅蓝色,绣着正楷的“乐”字,工整不失秀气,正面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透出来一块琥珀般的水滴宝石,里面融着早春尚且柔软的嫩绿松针叶。

“喏,”颜浮白情绪好了不少,有些小骄傲的捧给辛乐看,“藏的好好的,旁人都不知道。”

“嗯,你拿着这个去云阴,他们见了会让你进的,或者提前半月寄信给我,我来接你。”辛乐揉揉颜浮白发顶,“睡一会儿吧,不然一会天亮了。”

窗外漆黑的夜,月色都映不亮,不知严寒的雪路,可有归家的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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