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乐舞完很是疲惫,下一场演出都没看,便向掌门告辞。她本意是自己回去,让松熠就着热闹再高高兴兴玩会儿,谁知辛乐还未顺着石阶走到飞来峰上的栈道处,松熠便跟了来,并且坚持认为辛乐喝醉了,要扶她回去。
好不容易歪歪斜斜、磕磕绊绊回到松月山上,松熠刚给辛乐盖上薄被子,就听她醉醺醺地闹脾气:“你出去。”
松熠温声道:“你先睡着,我去做碗醒酒汤,一会儿给你送来。”
“出去!”
“好好好,你别闹。”
松熠到门口刚要关门,就听辛乐说:“我想吃甜水镇的糖人。”
他叹口气,甜水镇位处云阴边地,坐马车两个时辰都回不来……
辛乐听他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无声,抬手落了结界。
后背起了一层复一层细密的冷汗,不多时就将衣衫浸透,她咬牙忍着,即便知道别人听不见,也不肯出声。身体越来越冷了,辛乐将自己整个裹在被子中,可是仍然感觉不到些许温暖,牙齿开始打颤,冻得发抖。
辛乐有些倒霉,师兄说她出生时,正逢极阴之日,邪巢本就极易入侵,而她好巧不巧,就生在月升之时,至阴之刻,这邪巢不知怎么脑子短路,一股脑全挤到她身上了。
可喜的是,她有了能够吸取邪巢的诡异体质,像怪物似的。她也在与邪巢的对抗中,渐渐锻炼出极为强大纯粹的灵力。
可悲的是,她也只能吸取邪巢,无法消解。邪巢一开始想要夺取她的身体,发现不行后转而开始折磨她,时不时在她血脉筋骨中横冲直撞,她当初与邪巢相抗时骨头因此受伤,邪巢直摧骨骼时便最多。她如今更像一个笼,密不透风时便可以用强劲的灵力绝对压制住邪巢,令其忌惮,不敢妄动。可一旦出现一点力竭体弱,笼子有了薄弱处,邪巢便会伺机而动,专攻一处。
前些时日,她吸取了王忠身上的邪巢,身体内的平衡被打破,又在雾雪田间被颜武瑜的巨蟒扫下深坑,受了内伤,当时有事,她用灵力强压,回云阴后全力对抗两日三夜,本已渐渐平息,今日却不知为何突然闹起来,越闹越凶……
辛乐疼得心理防线渐渐崩溃,今日不知怎的,邪巢攻击不断,招招剧烈凶险,似乎困兽之斗,非要在今日决个你死我活。
她心中暗暗骂道:我又杀不了你,至于这样吗?疼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有本事你出来,别躲在我身体里,我保证,绝对不会一剑砍死你。
她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口渴难耐,一颗心只一个想法:我得喝一口水。
于是艰难挪起来,刚拿起茶壶,两眼一黑,玉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她摔在碎玉中。
……
松熠怕天太黑,甜水镇店家打烊,想着辛乐似乎情绪不佳,才灌自己那么多酒,就这么多睡一会也好。于是下山租了马,快马赶到,买了七个兔子状的糖人,又买了些蜜饯,在镇上换了马,又快马赶回。
他回松月山时,夜已黑透了,去厨房做了醒酒汤,又想着辛乐白日没吃什么东西,现下必是很饿,总归要垫垫肚子的,就做了小碗清汤面,打了个荷包蛋。
进门便看见辛乐倒在血泊中。
给他吓得三魂不见七魄,面也打了,汤也洒了,拿过来的两个糖人和小半蜜饯都丢在地上了。他不敢离开,急中生智想起辛乐给他的笺纸,取出一张,用灵力在上边写下“满醉”。
他小心翼翼避开辛乐的伤口,将她抱到床上,又不敢帮她清理伤口,又不能替她遭罪,只能干着急,一急就掉眼泪。他长这么大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脑子一下懵死了,只知心疼和心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满醉来时看这场面,蹭的一下一股火就冒出来了,他拉开松熠,赶忙一边给辛乐输送灵力疗伤止血,一边骂松熠:“你连用灵力镇痛都不会吗?她都疼晕了!你就知道哭啊?"
松熠愣在原地,他确实不会,什么都不会。
江婉拍拍松熠后背:“别怕。”她看满醉输完灵力,拿着药箱上前:“满哥,别着急,我给乐儿处理一下伤口,你们先出去吧。”
松熠人在屋外,心在屋内,他和满醉都等在门口,挨得近,他有些怯掌门,小声开口:“对不起。”
满醉沉默半晌:“飞花术,是你用的?”
辛乐往常控制不了邪巢时,也会趁自己清醒时,用飞花术叫他和江婉帮忙。
见松熠点头,满醉皱皱眉,问道:“房间的结界是你破的?她这样多久了?”
松熠疑惑道:“师父有时睡觉会设置结界,说是怕吵,但这次没有。我们回来时师父说想睡觉,还赶我出去,是不是那时她就已不舒服了,叫我买东西只是为了把我支开?”
辛乐怕叫松熠看见,吓着他,每次都强撑着设置结界。满醉劝她不要对弟子太过娇纵,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吃没吃饱呢。她每次都笑笑,而后该如何还如何。
“那有两三个时辰了,怎么会这么久?”他能感受到这次邪巢反噬来势汹汹,与往常不同,却不知竟然这么严重,“虚弱得连结界都没办法支撑了……”
松熠强忍着泪:“师伯,师父怎么了?”
“她也太护着你,这么久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满醉向松熠简单解释了辛乐受伤的原因,最后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松熠轻叹,“像是来救世的,偏生这么巧,这苦要不是她受着,便是人间一场浩劫。”
松熠脸色不太好,一句话也没回。
“对了,乐儿不想让你知道,你就当做不知道吧。”
......
辛乐两日后才醒,当时满醉守在他身边。
“师兄?”
“醒啦!”
“嗯?”辛乐被满醉扶起来,背靠着枕头,“我睡了多久啊,师兄?”
“两天。”
“那小熠……”
“他不知道,放心吧。我赶来时见你晕了,料想你应该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就把他派出去做任务了。”
她将信将疑:“你为什么来?”
“我以为你又被云长老气跑了,过来看看你。”
辛乐想了想,彻底信了,刚要开口,满醉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开口道:“松熠这么大人了,做个任务不会出事的,何况还只是些疗伤治病的任务,更有婉婉在身边,说是做任务,其实说历练还差不多。”
这话被堵得死死的,刚要打哈哈,满醉就瞪她一眼:“我还没说你呢,受伤了怎么不说?小时候摔一跤都用飞花术让我抱你回去,这次怎么不用了?”满醉没好气哼了一声:“我看你真是欠收拾,怎么,觉得自己的小命还没个表演重要?”
辛乐叫他揭了短儿,有些恼羞成怒,下床召来逢君:“师兄,你方才提醒我了,还有个人等我呢!”她气势汹汹出门,留个背影摆手道:“师兄我先走了!”
满醉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少见的默许,没胳膊肘向外拐拉偏架。
逢君剑来势汹汹,清云暮雨总是能提前发现躲开:“偷袭对我无效的,若冰。”
逢君绕了个圈,又砍向她,她有些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辛乐从清云堂顶一跃而下:“我说了,你等着。”
“让你跳支舞而已,这么记仇?”清云暮雨左右招架剑招,逢君本就熟悉她的气息,不会真伤她,她趁其不备抓住剑柄,抛回去。
辛乐没接,反而趁势将剑化为十几柄,剑尖正对清云暮雨:“就算你能未卜先知又如何,我不信以你微薄的灵力,可以抵得过强横的剑招。”
清云暮雨愣了一瞬,慌忙结印:“辛若冰,你来真的!”
巫族秘术结成的结界,也没办法抵得过逢君连续不断愈加强横的冲击,两股力量相撞,发出猛烈的风啸,伴着若隐若现的火花。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结界轰然破碎,清云暮雨被剧烈的能量冲倒。
灵剑合一,破风而来,带着破竹之势,却在她面前稳稳悬停,只剩残余的剑气,挑衅一般斩碎红狐面,兽骨面具一分为二掉落在地,露出那张带着惊诧的年轻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