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乐睡梦正甜，突然鬼压床一般喘不过气。
“莲池，不要趴在人身上，你已经是个大龟了。”
萧衍将莲池抱下床，转身继续擦桌子。
趁萧衍打扫的工夫，莲池又悄悄爬上床，拿脚蹼蹭辛乐的脸，冰凉的触感让辛乐骤然清醒。莲池见了，回头呜呜地唤着萧衍。
“莲池，不要吵。”
莲池见他不通龟意，喊得更加急切了。
“莲池!”萧衍轻声责怪，他转身想将莲池抱出去，对上辛乐的目光，惊喜道，“姐姐，你醒啦!”
他略显局促:“那个，我来打扫一下房间，这屋子一天不擦就尽是灰。”
辛乐环视四周，房间布置得很用心，摆了几幅红玫瑰的画和绣品，衣架上还挂着几件崭新的红色衣裙，都是卦垒的样式。
见辛乐不说话，萧衍显得很慌张，声音越发颤抖:“姐姐一定饿了，我去备菜。”
他逃跑似的离开，辛乐叫住他，他听话地立在原地，脊背却有些僵硬。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对不起。”
辛乐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院内重重封印，自嘲道:“我现在算什么?已被囚禁的俘虏?还是将献祭的活牲?”
“只要我在一日，萧家绝不会有人敢动你！”
辛乐运动灵力，发现内里果真如死水一般，她暗自叹口气，回屋坐回椅子上。桌上还有新摘不久的茶叶，辛乐摸摸水壶，水尚且温热，她想喝口茶。
萧衍见状搭过手，给辛乐沏好递过来。
辛乐接过茶盏，也不喝，看着水中上下浮沉的茶叶，久久愣神。
萧衍哽咽道:“姐姐?姐姐你别吓我……”
辛乐保持着原本的状态，并不回话。
萧衍将茶盏夺下，握住她的手，单膝跪地:“姐姐，对不起。”
辛乐虚扶住他的手臂:“少主膝下的黄金，辛乐受不起。”
萧衍被噎得眼眶渐红，半晌不言语，似乎攒了很久的勇气，突兀地问道:“三个愿望，还作数么?”
说实话，辛乐有一瞬间的诧异，没明白他这是走的什么野路子。怎么着，雁过拔毛，吃干抹净，莫非这才是卦垒的待客之道？
“在府门前，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食言，我们拉过钩的……”
辛乐冷笑一声:“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用一个愿望，换你不要恨我……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
恨么?
辛乐问自己。
看着萧衍低垂的头，回忆起往昔种种，好像真的恨不起来。
可是心里有一块闷闷的，空落落的，叫嚣着不要原谅他。
是怪罪么?
怪他骗自己?怪他害得自己再不能运起灵力。
但弃疏择亲，分明无可厚非。
……
“姐姐，骗了你，是我的错，可是……姐姐若是气不过，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辛乐微微皱眉:“你哭什么?是在逼我么?”
萧衍拼命摇头，原本想擦干眼泪，却突然止不住哭声，他情绪剧烈波动，一把扯住辛乐衣袖，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真的不想害你，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过害你。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让你暂时留在这里，我只是不想看你杀了我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辛乐困惑不解:“我为何要杀萧家主啊?”
“前日，姐姐列举父亲诸多罪状，仙门派那么多修仙之人前来，不就是为了……”
辛乐打断道:“我们远来卦垒，只是为了调查。世家归朝廷管，仙门中人若是仗着灵力法术，妄自生杀予夺，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萧家主就算是罪不可赦，也应交由朝廷判处。”
“父亲没有叛国，南蛮公主答应给我们粮食要我们助她登位，这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况且，卦垒的绝杀阵已经极其薄弱，除了用人命填补，我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姐姐，我知道杀人偿命，可实在迫不得已，你就带我回朝廷复命吧，父债子偿，我父亲的罪，就。用我的命来赎。”
千年古阵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薄弱么，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真相竟是如此么?
这件事可远比叛国杀人严重得多。
“……我是云阴人，何须向皇甫家复命。”辛乐托起小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邪巢灾祸，不应该由你们承担，这是我们修士的责任。”
“我们向联络者寄信上百封，全部杳无音讯。”
“为什么不向朝廷禀明情况呢?”
“这是不被允许的，朝廷人员混杂，邪巢、阵门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辛乐思索半晌，问道:“联络者是?”
“是萧家的线人，其余我们也不清楚。联络者是历代传承，我们只知它名为‘黑鹰’，平日传信皆用铜鹰。它可能是一个组织，一姓府邸，一派仙门……”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萧衍小心翼翼:“那我去备菜，过会给你送来，可以么?”
辛乐点点头，萧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欢天喜地准备去了。
徒留辛乐一人留在原地，愁得头都大了。
潜藏各地搅局的黑甲人，人间蒸发一般的联络者，谜面愈发纷繁复杂，笼罩于齐鲁上空的庞然大物也愈发恐怖强大。
在这张棋局外拢袖旁观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执棋者究竟意欲何为?
千乘绝杀阵破损，阵门大开，盛筵群岛的邪巢长驱直入，摧毁整个人间，这事怎么想都没有好处吧。
总不能因为他愤恨这个世界，目的就是毁灭世界吧?亦或者当下的生活困苦不堪，活得极度厌倦，想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辛乐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她喝口茶想让自己冷静，可思绪如脱缰野马，一去不复还。
她气得揉乱自己的头发:“未免太过离谱，快点想正事啊!”
越想越累，不如倒床上睡一会，可是……
挣扎片刻，辛乐当机立断——还是不挣扎了。
因为她为自己找到正当理由:失去灵力的人就是特别容易疲惫。
没错，睡了睡了。
*
古街道繁华如苍老的梦，只不见鼎沸人声。
饥渴的异客歇脚在客栈，拂不去一身疲惫。
不安的少年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窗外。
“松熠，不要急，你晃得我头都晕了。”
“师伯，我怎么不急啊?师父困在萧家，又不知怎么失去灵力，孤立无援，偏偏报喜不报忧……说不定，她此刻正困在阴暗肮脏的地牢里，受尽折磨!我怎么不着急?”
五日前，紫藤花枝化信而来，辛乐将萧家和绝杀阵的情况一一道来，包括萧家主生祭数名百姓和修士，与南阆公主暗地结约，也包括岌岌可危的绝杀阵和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再度出现的黑甲人和浑水摸鱼的新面孔联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