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
“阿云,依然看不出么?”
“醒了?”
清云暮雨摸摸辛乐额头,还是有些热,她方要开口,辛乐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
“你一夜没睡么?”
“夜观天象,就是不可走神。”
辛乐从卦垒回来后,脚不沾地来到清云堂,她请清云暮雨务必认真地算一算这场天劫的解法,清云很真快地应下了。
天地之时,苍生之命。
她说过,除此二事一概不起卦,而辛乐不知道的是,但凡关于天地苍生,清云暮雨占卜从来不计代价。
辛乐若是了解过占卜,绝对不会来求清云。
窥得天机,而后泄露天机,最后以命相争,妄求胜天半子。
辛乐来找清云,告诉她东海之畔的千乘绝杀阵早已破败,难以再抵挡邪巢,溃败不过旦夕之间。萧家父子先后牺牲,换来东海危机稍缓,十年之内,若是找不出对抗邪巢的方法,那十年之后,便是一场空前浩劫人间炼狱。
清云暮雨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她需要至少三日时间。
彻夜观测星象,反复推演结局,而今正是第三天。
“阿云,连你都卜不出应劫之法,那再无人能卜得了。难道就注定……”
清云暮雨摇摇头:“不是,莫急。”
辛乐眼神瞬间亮了,聚精会神盯着清云:“你快说快说!”
清云暮雨不急不缓道:“岁星出入不当其次,大凶,枪、欃、彗异状,必有破国乱君,伏死其辜,余殃不尽。荧惑若居之而角,为疾为丧,殃愈甚。太白经天,人民流亡,辰星与它星遇而斗,天下大乱。”
辛乐打断道:“阿云,我不想听这些,你知道的。”
清云暮雨无奈道:“若冰,你该知道,所谓邪巢,邪恶不过人心。邪巢是聚拢的邪念,邪念是分散的邪巢。说白了,邪巢,就是人类所作的恶,终究反噬己身。或者说,数百年的罪业积攒难消,引得邪巢反扑,天道降罚。左右灾劫过去,还会有人活下来,生死洗牌,自然规律罢了,何必强求呢?”
“谁又该死呢?天道难道能精准地让作恶多端的人全部下地狱,让正直善良的人全部留存下去?”
清云暮雨沉默下来,半晌,答非所问道:“邪祟作乱是必然,你想将那些本要消失的人护下来,无异于逆天而行、螳臂当车,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因果不是你一人能担下的?”
辛乐盯着清云的眼睛,那是一双完全不符合她的年岁的眼睛,太过淡然无波,像她的声音,像她的红狐面,都有一种仿佛摒弃了所有情绪的持重。
但辛乐不同,无论掩藏与否,她的情绪都很重,尤其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年轻气盛,也任性妄为。故而,她直视清云,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所谓天道,它能吗?”
辛乐言辞激烈,可清云的语气依旧不悲不喜:
“灾祸生死面前,不分穷富贵贱,不分老少男女,也不分好坏善恶。”
“那天道不公平,所谓的罪业反扑、天道降罚根本就不公平,既如此,求生不过人之常情,怎么能算我逆天而行?”辛乐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言辞交锋,“所以,阿云,你算出的应劫之法究竟是什么?”
清云暮雨叹口气,“天象所示,十死无生。若要解法,尚需起卦,你且等我三日,三日后予你答复。”
说罢,清云拿起红狐面,辛乐见状按住她的手。
“举棋者重思虑,何况与天谋,更不急于一时。你好几天没休息了,不如休息几日再起卦吧。”
清云不动声色推开辛乐的手,戴上红狐面,透过面具的声音厚重而苍老,话却不是昔日一贯的谨慎老成,“我还撑得住,倒是你,再放任自己这样高烧不退,小心烧坏了脑子,我不和傻子共事啊……”
辛乐见状顺势拽住清云的衣袖:“是呀,我撑不住了,想休息半个月,你要是卜出来,我就又要忙起来了。”
清云暮雨无奈道:“行行行,也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责任心,偌大的云阴宫就你一个长老?四仙门五世家离了你辛若冰通通都不转了么?”
辛乐苦笑道:“阿云,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是劳碌命,闲不住的。”
“你是没把自己当人看,定要受点苦遭点罪才不愧疚,要拼命地折腾糟践自己,若冰,你不欠满家什么……”
辛乐打断道:“阿云,我是喜欢你才将这些事告诉你,你要是再说,我就不开心了。”
清云噎道:“我难道不是把你当成朋友,才会劝你?辛若冰,你要是不识好歹,我便再不多嘴了。”
清云暮雨拂袖要走,却又被辛乐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