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安依旧不肯妥协,双臂用力护着衣襟,活像只上了锁的蚌精。
侞卿被他的固执渐渐磨掉了所有耐心,在她强撑着一份本能的道义促使下,才没有抽身而去。然就在沈万安继续发起又一轮防守时,她直接了当抬起了胳膊。
在她手臂高举过头顶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响:“让我来。”
只见随遇放下手中之剑,快步走了进来。
侞卿有些错愕望向随遇:“你不早说。”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沈万安就两眼一黑,乖巧倒在榻上。
侞卿迅速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那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随遇一惊却没有像从前那般提剑冲上来,反而迅速走到沈万安面前替他褪下外衫:“都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
见生气之人已经晕了过去,小厮心中的那份余悸暂时消退,纷纷围了过去。
侞卿见势,自觉退到一侧:“之前郎中所开的浸泡药材我那还剩了些,一会儿便差人送过来,你们记着每过半个时辰换一次水,约摸至三更天时这病症会轻一些,届时亦为药效最强之刻,重新扶他回榻上好生休息会儿,直至第二日清晨,寒霜初化之际,再如法炮制此法,反复浸泡上三日,以防日后有其他新症产生。”
侞卿一一嘱咐完就朝外走去,可还没走几步便被随遇叫住。
随遇望着那还摆放在案前的瓷瓶,还是好奇追问了一句:“为何要这么做?”
按照她如今的情形,病发之时虽不至于危及到性命,但生生硬抗却可比拟于生不如死,她既已得药可暂避此痛,又为何要将药送回来呢?
侞卿脚步一停,侧眼望向他:“那你因何而忤逆他的命令,我就因何来救他。”
“那你有想过之后吗?”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而药却一天天比一天少,他们往后所面临的痛苦,远比之前要重得多……
侞卿自然懂得他的玄外之音,却又有些毫不在意道:“大不了以后就一起扛呗。”
随遇眸光微闪,眼前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难道她同自己一般,肯为他抛却生死?
*
桃心将大半的药材送至主院后,一脸闷闷不乐蹲在院前呆望着那棵青松。凛冬才将小院所填满的落寞,因为那一道青色的存在而多沾染了一抹生机。
但桃心全然无心欣赏那抹生机,一连又叹了几口气。
侞卿裹紧身上的大氅,朝她走了过来:“到底是谁把我们的小桃心惹得这么愤愤不平啊。”
桃心一见是侞卿来了立即站起身,可再一细想她将药返回去的事,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又愤然将脑袋扭到一侧。
“知道你是气恼我把药还了回去。”
“您知道奴婢气恼,还将药还回去,您不念在奴婢的情绪上,总得为自己的身体而考虑吧。那沈万安毕竟由薛郎中精心调理了那么多年,又日日待在京内被人养尊处优伺候着,就算是在地牢待的时间比您长,他一而立之年男子的身体总归是要比您好得多啊,您又何必为了那表面恩情而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侞卿望着桃心那愁眉不解的笑脸反而笑出了声,桃心见此愈发气恼,不悦嚷道:“奴婢担心您担心得都茶饭不思了,您还有心情在这玩笑。”
侞卿见桃心是真动了气,立即低声哄道:“对不起嘛,我只是想到如今还有人真心疼我、护我,就打心眼里高兴。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比较清楚的,那病发虽然难熬,却也不至于真要了我的性命,忍一忍,这个冬天总能过去的。”
或许是这灼灼目光过于真诚,竟真浇灭了桃心心中的大半怨气,可她思来想去总归还是觉得这事欠妥,正欲再补充些什么时,只见侞卿又开了口。
“芙蓉军的事还需要由沈万安来查,若他日日都因病待在相府,随遇他们有何心思去认真查呢,而杰哥的行踪又怎么来破呢?况眼下薛郎中还有三月才能回府,那药虽是奏效也不过可再强撑个把月,与一个月的疼痛暂缓相比,还是以此来换取沈万安和随遇的信任更为划算。”
“可,那病发作起来……”桃心有些举棋不定,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侞卿自然晓得她的后半句,只停了片刻便抬起眼,青松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正了正色,缓缓道:“与以往种种相比,这些皮肉伤又算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