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玄字院的凛(烬),如同携带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既渴望利用这新获的灼热情报照亮前路,又深知其足以将自己焚烧殆尽。废弃矿场深处那诡异的祭坛、“种巢”以及孤那异常平静的反应,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危险诱惑的画卷。
她首先做的,是将自己彻底清理干净,不留下任何矿洞深处可能沾染的、不同于地表的气息或微尘。随后,她将那枚“枯骨之眼”与残图、手抄本重新严密地收藏起来。在未能彻底解析这些物品的秘密,并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它们的存在绝不能被第二个人知晓。
然后,她坐在桌前,开始整理关于西郊矿场的“汇报”。这同样是一场精心的信息编织。她详述了矿场外围的异常,提到了被破坏的玄铁门和内部支巷,但隐去了那核心的祭坛石室和“种巢”,只将其描述为“疑似进行某种特殊材料处理或实验的场所,深处因坍塌及不明原因未能深入探查”。她特别提到了在支巷入口处发现了少量干涸血迹和拖拽痕迹,暗示那里可能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件,将重点引向“需要进一步勘验”。
至于遭遇斧头帮探子并被孤“解决”之事,她选择如实上报——这一点孤必然也会汇报,隐瞒只会弄巧成拙。但这正好可以用来解释她为何没有更深入地探查——在遭遇不明袭击且有同僚“确认”危险后,谨慎撤离是符合逻辑的选择。
这份报告,七分真三分假,既完成了沈仲交代的“排查”任务,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又成功隐藏了最关键的发现,同时将进一步探查的“锅”巧妙地甩了出去,留待沈仲定夺。
在撰写报告的过程中,凛的注意力也分了一部分,留意着隔壁孤的动静以及房间内的环境。
孤回来后,便一直待在房内,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这反而让凛更加警惕。他是在疗伤?在研究什么?还是……也在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自己?
而那盏悬挂在屋顶的油灯,依旧散发着恒定柔和的光芒。凛尝试着在它下方快速移动、甚至模拟了一些烬毒能量的微弱波动,但油灯的光芒和能量场都没有出现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是自己多心了?还是对方的监视手段太过高明,已经超越了常规的能量感应范畴?凛无法确定,但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她决定,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在这个房间内进行任何涉及核心秘密的操作。
报告完成后,凛并没有立刻提交,而是将其放在一边。她需要思考另一个关键问题——孤袖口和枯木斋石臼上的白色粉末。那到底是什么?
她走到书架前,那里堆放着部分从穆雍书房搬来的、尚未完全整理的卷宗和杂书。她开始仔细翻阅那些涉及矿物、炼金、甚至某些偏门药理的部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封面标注着《烬墟异物考·残篇》的古旧册子里,她找到了一段关于“蚀骨蛭”的记载。
蚀骨蛭,是一种生存于极阴极寒地脉深处、以吸食特殊矿脉能量和生物骨髓为生的罕见异虫。其分泌物剧毒,能腐蚀骨骼,但经过特殊方法提炼、与其他几种罕见矿物粉末混合后,可以制成一种名为“化骨凝晶粉”的奇特物质。这种粉末呈灰白色,无明显气味,最大的特点是……能够暂时中和并隔绝大部分烬毒的气息和探查!同时,它对某些特定的金属或法器有轻微的腐蚀性。
中和隔绝烬毒气息?!
凛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完美地解释了孤身上为何几乎没有烬毒波动,也解释了为何他需要将这种粉末随身携带。黑斗篷人使用的武器上散发的粉末状光晕,可能也是此物或类似物质!
而枯木斋的石臼里有残留,则说明那里很可能就是处理或交易这种“化骨凝晶粉”的窝点之一!难怪老掌柜纪通对她的试探如此警惕!这东西的用途如此特殊,必然是玄天司严令禁止流通的违禁品!
孤与这种违禁品有关!他到底在隐藏什么?他真的是沈仲的心腹?还是……另有身份?!他之前追查数字纸条线索指向矿场,是否也与这种粉末的来源或交易有关?
一个新的疑问被部分解答,却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凛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由谎言和秘密编织的巨大蛛网,每解开一个结,都会触动更多的丝线。
她将《烬墟异物考·残篇》放回原处,没有留下任何翻阅过的痕迹。这个发现,同样需要暂时保密。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张文吏的声音:“凛姑娘,孤校尉,沈主事请二位即刻前往静思居。”
校尉?凛注意到张文吏对孤称谓的变化。在幽影卫内部,校尉通常是负责带领小队执行具体任务的中层骨干。孤的级别,似乎比她这个“预备成员”要高?还是说,沈仲对外的说辞与内部实际任命有所不同?
凛和孤几乎同时推开房门,在院中相遇。
凛将刚刚完成的关于西郊矿场的报告递给孤:“这是我排查西郊矿场的初步报告,你……是否需要过目?”这是遵循之前“知会对方”的约定,也是一种试探。
孤接过报告,快速地扫了一眼,重点看了看凛关于血迹、拖拽痕迹以及未深入探查的描述,然后点了点头,递还给她:“描述客观,判断谨慎。符合规矩。”他没有对凛是否尽力探查表示任何怀疑,也没有询问更多细节,仿佛对此并不十分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