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现在这场景,除了没有所谓的夫妻对拜,倒还真有几分像是拜高堂的样子。
谁能想得到呢,在她丈夫的葬礼上面,她竟然会觉得自己在跟丈夫的堂哥拜高堂。
舒纯熙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来,觉得自己能把敬亭给气活了。
但这一下午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她短暂地收敛了一会儿之后,还在接着与敬渝给别人还礼,然后,那念头又止不住地冒出来。
这一回她没有继续想起敬亭来。
她只是凝滞着唇角,扯不出一丝笑容来,在抬头直起身的那一阵眩晕当中,带着嘲意地感慨。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了,而身旁的敬渝二十七岁。
他们没有拜高堂的机会。
她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为他的堂弟向吊唁的人还礼。
蹉跎了什么么,还是遗憾么,大概都没有吧。
可能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她有一点难过。
到底说不清楚。
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一点遗憾的。
.
舒纯熙没有吃晚饭,祭拜结束后,她直接回了房间。
李阿姨来敲门,她也没有应声,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敬渝将晚间席面的宾客一一给应酬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饶是他精力尚可,遇上这种需要人费心的场面,也会被耗得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西装外套随手提在手里,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拉开领带,解开最上面的衬衫扣子,试图散掉些酒气。
明天还要站上一整天,他可不希望自己没有一个好的状态。
李阿姨等在客厅外面,看见敬渝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帮他拿衣服。
敬渝将衣服递给李阿姨,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揉了一下眉心,问道:
“怎么了?”
李阿姨便告诉他,
“今天二夫人没有吃晚饭,我看她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像不太好。”
敬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思绪往回拉,想了想,今天下午他就感受到了,越到后面,她整个人越阴郁低落,他觉得舒纯熙简直就要化为一片乌云站在自己身边了。
原来他没有感受错,她确实是心情很差,连李阿姨也看出来了。
敬渝叹出一声气音,道:
“我上去看看,你们热点东西,看等会她愿不愿意吃。”
交代完,敬渝又从李阿姨手里面拿回了自己的外套,一步一步地上了楼,往舒纯熙的房间走。
他并没有太醉,脚步依旧沉稳,停在她的房门外。
但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或许她也已经睡着了。
门缝里面也确实没有透出光亮,至少房内没有开灯。
敬渝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很快他又想,万一她还是像上次那样趴着睡,怎么办?
带着这样的疑虑,他还是静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动作很轻地走了进去。
走廊上的灯顺着门开的角度,把光线放了进去,于黑暗中劈开一道亮面。
舒纯熙双手抱膝,坐在床头,眼皮子抬了一下,看到了逆光站在光里面的男人。
敬渝本想着就这样让门开着,好避嫌,但他打开门之后,才发现舒纯熙并没有在睡觉。
他的夜间视力很好,更何况阳台上的窗帘也没有拉,还有夜空里照进来的月光。
从走廊里照进来的亮光,就显得像是打破室内和谐的突兀了。
敬渝沉默着,走了进来,然后手向外轻轻一推,又将门给关上了。
房间这才恢复原先的宁静。
进来的人则缓缓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沙发和床头,两个人都没有再刻意地去打量彼此,就这样在良夜里守着自己的位置静坐着。
敬渝什么话都没说。
但舒纯熙却觉得,这是他跟自己无声的拉锯,又或者,他这样仅仅是在默默地陪着她?
想到这两种可能性,她有点诙谐地勾起唇角,勉强地笑了一下。
敬渝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他能感受得到房间里游弋着的压抑的氛围。
或许以为她睡了,然后进来看看她的选择本就不对。
否则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他走进来,遇上清醒着的她。
她不问什么,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敬渝只好独自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空气,默然地感受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令人感到悲伤的气场,亦或是阳台外开始叫嚣的春虫。
或许是酒精让他有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仿佛这一夜在他面前将某些东西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他得以窥见些什么。
不,应该是面对。
比如,自从两年前她那么决然地离开他身边,一直到敬亭身死,她从巴黎回来,一直到这一夜,他们都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彼此面对面过。
黑夜助长了感官的认知,也滋生了良久以来沉寂在心底的情绪。
现在这种,谁也看不到谁的情况,或许才是最好的。
她消融了对他的疏离和怨怪,而他也不必再掩藏他的思念和愧疚。
他开始眷恋这一刻,多想永远就这样停留在这里。
但他又无可避免地要与她的那份悲伤直面对上。
这叫他怎么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的思绪走得很慢,带着点谨慎,但更多的竟然是不情愿。
终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场葬礼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敬亭的死,她还没有释怀。
……
她爱上敬亭了吧。
敬渝的眸子垂下,周身的那种落寞几乎没有掩饰,放在身前的双手缓缓交握在了一起,无奈却又固执地拧紧,像是一个越来越牢固的结。
所以她这么伤心。
而他最是无能为力的,恰恰就是她现在的这份伤心。
他有什么安慰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