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左右冲几步，直到绳子微微绷紧，便“汪汪”两声返回，浑身上下都是兴奋。

好玩的是，唐江朵也没反应过来，看闪电乱窜，便下意识伸长胳膊，让它活动范围变大一点，结果闪电没感受到“该有的拉力”，真的冲出去了，反而惨叫两声，夹着尾巴往回跑，贴在唐江朵的脚边，一下子不敢再窜了。

唐江朵：“？”

有些小狗是真的很难懂。

好在幼年版闪电也是真的健忘，只要唐江朵在它身边，没一会儿就重新快乐起来，再次跑跑冲。

到门口后，唐江朵站在原地，牵着两只崽等了一会儿，小队长便牵着一条成年犬过来了。

这明显给两只崽带来了压力，雷霆的尾巴都夹起来了，小身子都在微抖，但还是挡在唐江朵前面，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小队长牵犬过来不是为了给唐江朵添堵的，因此站在不远处停下，招呼她一起走。

唐江朵带着崽跟上，也不忘观察那条军犬。

这也是海冬犬，唐江朵目前还不太擅长怎么分辨出一只犬的年龄，但这只应该就是成体了，肩高到小队长的大腿，非常大一条……甚至超出唐江朵的预料。穿着背心，也带着嘴套，但只是防撕咬的那种，并没有呼吸过滤作用。

我家的崽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唐江朵想。

为了尽可能减少电力消耗，不常用的地方已经把电闸关了。而且今天刚下了酸雨，大家习惯性聚集在室内，有灯光有人气的地方，不爱在外面乱窜，除非是任务需要。

小队长专挑这样的地方走，避开人群，只能听到轻微的脚步音、狗狗的呼吸声和呜呜声。

如果前面不是军犬和部队成员，这个时候唐江朵就该掏出自己的催泪瓦斯和电棍了。

或许是因为场景太安静了，前面的小队长开口说话：“对了，您恐怕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秦向松，方向的向，松树的松。我爷爷很喜欢松树的寓意，认为人也应该活得像松树一样，当初我母亲出世后，他就想为她起这个名字，但被奶奶否决了。”

“爷爷一直不大甘心，老是在我母亲面前嘀嘀咕咕，于是当我出生后，到底是得偿所愿了。”

唐江朵听着，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于是秦向松说完自己名字来历后，又开始说自己的履历，包括曾经在哪里服役，又做过什么奇特的任务，直到与大队长汇合。

“还带犬出来了啊。”邓云旗依旧很亢奋，两只眼睛在黑夜里亮亮的，然后朝旁边招手：“快上车吧！咱们走！”

秦向松先帮着把两只崽送上去，然后指导着唐江朵上车，手虚扶在旁边，接着自己一拉侧杆窜了上去，让邓云旗帮忙，把军犬也推上去。

邓云旗把门帮着带上，然后绕到驾驶座。

三个人都上车后，唐江朵说出具体地址，有些担心：“怎么样？你知道吗？”

“没问题！放心吧！”

邓云旗不仅从国防军那边借来了车，还借来了一块没坏的地图指向器，此时摆弄了一下便发动了车，嘴全程咧着。

看他那边没问题，秦向松趁这个机会，继续开口：“唐女士，您看看认识它吗？这是暴风，今年三岁半，正是体能最优秀的时候，曾经立过两次三等功，平时忠诚且耐心，对待弱小非常宽容……”

邓云旗下意识望了一眼后视镜，嘴角拉平抿起。

唐江朵猝不及防：“嗯？”

如果只是介绍军犬，那倒没什么问题，毕竟“喜欢犬”这个人设已经立好了，小队长科普一番很正常，让她伸手摸摸也正常，但后面这些介绍……

是她想多了吗？

斟酌一番后，唐江朵决定还是谨慎为上，认真听完秦向松的科普后，便开口回应：“这还真的没有……我平时会追冰玉和铃铛，还有那只胖虎，因为它们经常上镜嘛，能在网上翻到很多资料。”

秦向松理解地点头：“咱们这边既是边境线又沿海，偶尔会有保密任务，所以不管是军人还是军犬，下意识是会避开镜头的。而且部队里吧……大多也会争抢排名，暴风在咱们海冬不是第一，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曝光宣传。”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虽然不是第一，但也绝对能排到前五，而且暴风最好的地方是，它非常稳定……还和您很有缘分。您看，这两只叫闪电和雷霆，而它叫暴风，对吧。”

唐江朵：“？”

唐江朵是真觉得不对劲了。

这怎么听都是在推销吧？

不是她想太多，的确是有推销的味道在里面吧？

邓云旗又往后瞟了一眼。

秦向松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车内诡异的气氛，继续开口：“您想摸一下吗？”

我……能吗？合适吗？

唐江朵满脑子都是疑惑。

“来吧。”秦向松鼓励。

于是唐江朵试探性伸手，按照曾经看过的《怎么和一只狗狗交朋友*》的科普书，放在略侧面的位置，偏低一点，摊在那里。

那种姿态，甚至不像是“我马上就要摸你了，现在先提前让你知道”，反而像是“你能够接受吗？如果不行，我就把手收回来”。

秦向松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作为一条经历过无数训练的合格军犬，在没有收到指令的情况下，即便是被小孩子踩到了尾巴，也必须要忍住，不能反口撕咬。因此，即便唐江朵直接上手去撸狗头，暴风也只会默默承受……但不得不说，不管暴风是否必须接受，唐江朵都会尊重它的这种态度，让秦向松很开心。

很显然，性格本身就很稳定的暴风也不讨厌，它侧过头，嗅了嗅唐江朵的手。

直到这一步，都还在秦向松的把握当中——但当暴风嗅完，直接把嘴筒子搭在上面，让唐江朵猝不及防之下，被沉甸甸地压塌了手，然后它不得不抬起脑袋，又往前蹭了两下，接着拿耳朵去蹭唐江朵的手腕手肘。

秦向松没绷住，满脑子都是问号。

暴风，你这么喜欢她的吗？

不、不是说不应该喜欢，这样子的确更符合秦向松的想法了，但你这么配合的吗？

唐江朵也惊了。

乖乖，确实是稳定又乖巧啊。

如果秦向松得知了大户富姐心里的想法，恐怕都要咆哮了。暴风的稳定、耐心、宽容，是与其他军犬相比较而得来的，并不是指，随便谁，它都会往上蹭好么！

军犬的眼光会更高，甚至在一些时候，它会把自己当成人，而不是狗。

“呜汪！汪！”

雷霆发怒了，它很聪明，因此无法接受唐江朵去摸另一只更强更厉害的大狗。

唐江朵下意识收回手去摸它，发现用处不大，便抱到自己的腿上，亲亲抱抱，小声安抚。

秦向松看着旁边，又看了一眼暴风，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现在的问题不是唐江朵和暴风之间能不能相处融洽，而是暴风能不能与那两只小崽……和平共处？

稍作沉吟后，秦向松很快放松下来：暴风已经三岁半了，这两只崽还不到三个月，绝不可能被欺负。而暴风性子稳定，它也绝对不会伤害幼崽的。

未来一切平安的话，暴风会回归训练大队，如果出现意外……等到这两只体型稳定时，它们都已经朝夕相处将近一年了，这个时候多半只会是打闹，不会折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果时间再推移，等暴风逐渐变老，只要唐江朵没变，一直像现在这样，两只崽也会照顾它的。

于是等唐江朵终于把雷霆和闪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叫唤）安抚好了，秦向松便继续开口：“唐女士，我还记得，您要去兰桉市，是吗？”

聪明人就是很能抓住重点。

唐江朵已经在撸狗的过程中，把事情想明白了，非常惊异于这位小队长的“胆大”和敏锐度，此时依旧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手里还在搓搓狗狗，像是随口回应：“对啊，我一个人在这儿还是蛮害怕的，正好有亲戚在兰桉，干脆过去投奔。”

秦向松略一点头：“我在兰桉那边也有认识的队友，如果您有时间、或者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我会写一张纸条，他看到之后会帮您的。”

唐江朵当然乐意，毕竟亲戚是假的，换来的人脉却是真的：“好啊，如果你有什么话，我也可以帮你带。”

“谢谢。”秦向松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暴风，慢慢说道，“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您打算怎么去兰桉呢？”

能在酸雨天开车过来送药品援助的富婆姐，此时当然是一如既往的虎：“就开车去嘛！”

别说秦向松，前面一直安静开车的大队长都要吓飞了：“姐！姐姐啊！可别啊！”

“啊？”唐江朵好似不懂。

“太危险了。”秦向松严肃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在半路出了事，那怎么办？谁能帮助你？”

唐江朵：“……哦。”

这一听就是没往心里去，秦向松立刻说道：“海冬市有很多援助队，人都很好的，还有国防军，您看，这辆大卡车说借来也借来了，您不如跟着他们返程如何？”

前面的邓云旗也赶忙搭腔：“的确有兰桉市过来的国防军！体育馆就有几个，大部队还在柒水河那边挖沟呢，这样，我……等咱们返程，我立刻就去帮你问！”

秦向松不给反应的时间，立刻接话：“让您跟着国防军，我都还不放心呢，这样吧，您看暴风这么喜欢您，大队长指派一下任务，让它陪您一起过去怎么样？”

唐江朵：“——！”

唐江朵：“啊？可以吗？”

秦向松立刻回应：“当然——”

“等等。”反倒是前面的邓云旗提出了否决意见，“暴风是不错，但我们福莱哪里差了？唐女士，要不你再看看，咱们大队里的犬都是很优秀的，没必要现在就定下。”

“……”秦向松皮笑肉不笑，“兄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不一直这样嘛？出任务就得选更契合的去执行啊。”邓云旗信誓旦旦，又往后瞥了一眼。

呵，就你有非常挂念的犬？

两位队长的身后升腾起斗志的火焰，唐江朵轻咳一声，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外面。

几秒之后，她反应过来，立刻开口打断：“等下，前面的拐角停一下。”

邓云旗立刻照做。

车子停好，唐江朵顺着小队长的帮助落地，然后牵上自己两只崽，一边回想曾经在［地产中介所］里看到的图片介绍，一边往里走。

后面大队长、小队长和暴风也下了车，但没有跟过去，站在拐角处。

为了防止意外，只要听到大户姐呼唤，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冲过去。

这边本就是半郊区半工业区，一排排的都是厂房，拐过弯，确认四周没人，唐江朵赶紧掏出手机。

先是用［警察局］扫描周围的情况，然后用［地产中介所］导航。

唐江朵当时使用［地产中介所］时，已经输入了关键词。她需要一个没人、监控损坏、门没锁、面积够大、户主短时间内不会过来的仓库，那么［地产中介所］会把所有符合要求的地点给出，让唐江朵自由选择。

让唐江朵有点没想到的是，虽然这儿的确没人，但距离900米之外的街道尾居然有人聚集……等搬完货，跟大队长暗示一下，原路返回吧。

抵达目的地，唐江朵进到仓库里，环顾一圈，还算满意，便开始布置现场。

——

久久没声之下，大队长戳了戳旁边的秦向松，“兄弟，你之前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还和我争？”秦向松语气平淡。

大队长抓了抓脑袋，有些烦闷：“兄弟，你可是咱们大队里唯一一个状元，那我能不搭腔吗？咱们坦白聊聊，我是觉得这情况不大好，有点不对劲，但有必要把军犬送出去吗？”

秦向松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也希望没这个必要，但……如果真等到有必要的时候再做，可能就来不及了。”

“而且我也不是把军犬送出去。”他纠正其中的语病，“你自己也说了，执行任务，以前在商场站岗是任务，现在保护人民怎么就不是任务了？”

的确是这个理，不然大队长也不会搭腔。

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一个年轻女孩，一个非常有钱有资本的年轻女孩，一个无私帮助过他们、还救了战友命的年轻女孩要独自驾车前往外市了，谁能放心？

他们作为军人，不能擅离职守，那派只军犬暂时保护有什么问题？

这还是军犬的义务之一呢！

要是一去不复返，被人家抱走不肯还，大不了就扯皮几次，现在断网断信号，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他们一张嘴的事？

要是一去不复返，在这个过程中牺牲……那说明军犬这一生都没有辜负“尽职尽责”这四个字，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战友！

大队长沉默了一会儿，目视着那个拐角，只觉得茫然：“……怎么就这样了呢？”

秦向松也望向那里，宛如松树，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