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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高天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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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话。娘子说许久未见,也不知道你缺什么,这些东西你用不用得上且收下。还有这个,”姚华从袖筒掏出一个银锭又塞过去,“这是十两,给你做路费。”

“替我多谢娘子记挂。东西我收下,钱不要。”

姚华坚决地把江禾递过来的银锭推了回去,“快拿着吧,娘子有赏还不接着?你也别磨牙了我要赶快回去。”

姚华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又回头嘱咐道:“娘子说了启程时再去送你们。”

江禾看着姚华蹦蹦跳跳地跑远,握着银锭苦涩地笑了笑,是啊,主子有赏,为何不接?回到屋打开布包拿出两个锦盒,一个是一盒四支狼毫湖笔,一个是墨绿色端石抄手砚,都是顶好用的名贵物件。江禾将笔砚放进了行囊,银锭藏进了箱底的包裹中。

孙妈妈看着他不言不语地收拾,叹了口气,出门回觅园上工去了。

到了江禾吕瓒启程之时,成嘉樾不小心睡过了,吃完早饭匆匆来到大门,江禾和小厮正在装车。此行江禾赶车,车上只有吕瓒,两人带了几个月的衣物用品以及细软,行李不少。

昨晚吕瓒已特意到春风驻辞行,唠叨了一通,诸如不要惦念,在家中保重身体,将来带她去京城玩之类的。见成嘉樾特来送行,心下暗喜,笑着上前寒暄。

成嘉樾心不在焉地与吕瓒嘱托了几句,听得江禾说道:“郎君,都带好了。”成嘉樾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与他已将近一年未见,只觉他颇有变化。吕瓒自小相貌俊美,江禾在他身旁又整日风吹日晒,衬得颇有些粗犷。如今面目长开,只见他清瘦的脸上剑眉凤眼,看似凌厉,直鼻方唇又透出正气;身材修长,宽肩细腰,芝兰玉树,自带清冷坚毅之风流。

江禾也望了一眼成嘉樾,简单颔首便低了头,似有心事。

“嘉樾妹妹,我这就上路了,你也照顾好自己,想要什么写信告诉我。”

“嗯。祝你一路顺风,蟾宫折桂。”见吕瓒去和爹娘弟妹辞别,成嘉樾喊过江禾,“时丰,你站过来一些。”

江禾稍微走近,垂眸唤道:“嘉樾。”

“有心事?”

“没有。”

他不想说,成嘉樾也不便追问,“无论如何好好考,不要辜负自己。”

江禾点点头,“嗯。”

“看着我说话。”

江禾终于抬起眼帘,与她四目相对,“我知道了,我听你的。”看到成嘉樾笑起来,江禾如痴如醉,竟如此幸运能在临行前看到她的笑容。

孙妈妈急匆匆赶来,见到两人说话,心下一沉,上前给成嘉樾作了揖,然后搂住江禾低声叮嘱:“静心赶考,不用惦记我。不该想的事也不要想。”

江禾回过神,苦涩地笑了笑,此一去少说也要半年,她日后成了亲,便是一生不得相见。若是不存念想,漫漫余生又有何意趣。

岁节将至,成嘉樾翘首以盼,一听到女使来报,立刻飞奔着跑向滋兰堂,只见成观满面风尘,正与吕铸夫妇相谈。厅中众人见成嘉樾闯入,也不怪她失礼,成观忙招呼她上前,成嘉樾却一扁嘴,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埋怨道:“五年了,才晓得来看我。”

成观思念之余越发惭愧,也掉下来泪来:“都是爹爹不好。我的嘉樾长这么大了。”成观拉着她仔细看了看,稚气已脱,出落得清丽明媚,令人观之辄喜。

成观连忙冲吕铸夫妇深揖:“恩师、师母对小女养育教导之恩,成观感激不尽。”

吕铸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威严道:“嘉樾也是我吕家骨血,何谈恩情。我们管得到的尽其所能,管不到的还需你担当起来。”

成观连忙应承:“是是,恩师说得是。”

“许久未见,你去春风驻看看吧,你们父女自在说会话。”

“是是,成观告退。”

“嘉樾告退。”成嘉樾冲外公外婆使了个鬼脸,便拉着成观的手往春风驻走去。

成观赴京之前,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成观读书的时候,成嘉樾时而在他身边玩耍,玩累了躺在他怀里就睡着了。有时吵得打扰了成观,吕盈袖就来哄她,成观也不在意,会抱起她来嬉闹一阵。

吕盈袖照料院前的月季花圃十分用心,等到百花盛开,成观挑了最大的一朵粉妆楼摘下来想给吕盈袖戴到发边,却惹得吕盈袖心疼得哭了一场。成观愧得汗流浃背,画了幅月季图,将各类月季尽数入画赔给吕盈袖才作罢。

成观到了春风驻,触景生情,禁不住又掉下泪来,叹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此花依旧笑春风。”

进到屋内,家具陈设并未大改,添了许多成嘉樾的小玩意,雅致又有巧思,越发像女儿闺房。只是厅内墙上的长画有些特别,并未像其他女子挂些花鸟仕女,而是画了湖边书生、水中龙宫、喷火赤龙,意境各不相同,湖面宁静、龙宫幽深、赤龙杀伐,笔触潇洒有力,不似女子所为。

“爹爹你看。”成嘉樾一进屋先让成观坐下,然后取出一个包裹打开来,献宝一般展示给成观,“荷包、扇坠、手笼,这三个是爹爹的,爹爹你看这块狐皮毛色好不好?我让时丰寻了好久,裁成了两块,外公一个你一个。哦对了,时丰就是江禾,是他的字。这套小褂子小裤子小鞋子是妹妹的。妹妹三岁了吧?我做得大了些,再过过也能穿。”

成观细细摸着这些东西,惊叹道:“这些都是你做的?这手艺,就是御用也使得。”

成嘉樾害羞地笑:“爹爹这话可千万别出去说,否则要被人笑话。”

“爹爹可不是哄你,我是真见过官家。大娘子也算是个挑剔人,连她都说你的虎头帽做得很好,你妹妹只喜欢这一个。”

提起了成大娘子,成嘉樾低头不语,成观见状,悻悻道:“你肯以德报怨,爹爹很感激……”

“爹爹,我不是以德报怨,妹妹是你的骨肉我才记挂。否则这些东西我便是扔粪坑里都和大娘子毫无干系。”

成观见她神色倔强,语气强硬,心下暗叹:袖儿温柔和婉,嘉樾这性子估计是随了丈母,颇有主见,也好。

“嘉樾爱屋及乌,爹爹更是感激。都怪爹爹不会说话,咱们不提她了。你这幅画哪里来的?我看不像是你画的。”

“爹爹觉得画得好吗?”

“不错,颇有筋骨。”

成嘉樾拿出两张画纸在桌上打开,一幅是田间路边,羊群吃草,一个衣衫破旧的涕泪美人和一个布衣书生;一幅是巍峨殿中,罗绮珠翠的宫女齐舞,上首坐着布衣书生和两位龙王。

“论画工这两幅更胜一筹,下笔细腻有神,杂而不乱。论意境却是旗鼓相当。”

听到成观夸奖,成嘉樾喜不自胜:“这两幅是我画的,墙上这幅是时丰画的。”

江禾?成观皱了皱眉,外男之物怎好挂在闺房里?但又看成嘉樾天真烂漫,言语间仍是一团孩子气,也不好乍然拘束了她。

“画的是柳毅传吧?嘉樾,你在书院读过了四书五经,这很好,这些书使人明事理、知荣辱。可有一些杂书内里淫词滥调、黑白颠倒、倒行逆施,若沉迷其中难免使人玩物丧志。”

“爹爹说的我都明白,我自己也有一番想法。所有的书都是为人所写,传达写书人的一家之言,人无完人,书当然也没有完美无瑕的。学过了圣人书写的四书五经,明白了道理,再看杂书时便能取其精华、去其槽粕。道理为我所用,歪理为我所弃。这便不会折损志向。”

成嘉樾见成观听得认真,继续说道:“好比我看的这些传奇故事,我最喜欢柳毅传了。柳毅路遇不平,心存侠义;钱塘君对他傲慢无礼,他坚决不肯施恩挟报,不卑不亢;龙女知恩图报,温柔专情。这些都是我喜欢之处,若能效仿柳毅,即使做不成水神,也是个行事正派之人。最讨厌莺莺传,崔莺莺大道理说得掷地有声,转眼却委身相就,所托非人;张生更是混账至极,始乱终弃,还诋毁她是乱人心志的妖孽。这便是爹爹说的淫词滥调、黑白颠倒、倒行逆施。”

听成嘉樾这一番讲完,成观拍手称快:“我女儿了不得。嘉樾,爹爹劝你本是担心你读书不求甚解,误了自己。现在看来是我多虑。只是还少不得再叮嘱几句,你虽心中有思量,但毕竟年岁小,遭遇有限。世事复杂,并不皆是如书中那般容易分辨。遇事仍要三省吾身,克己复礼。”

“我晓得,遇事不决还可以问爹爹,问外公外婆。”

“凡事有爹爹。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过了岁节,你同我去京城吧。”

成嘉樾默默喝茶,似是犹豫不决。成观继续劝道:“嘉樾,爹爹说过,必要将你接到身边,护你一生。这些年爹爹政务勤勉,不分日夜,固然为国为民为前程,也总有几分是为你。”

成嘉樾抬头看了看成观,似有动容。成观又说:“何况你已到及笄之年,当论终身,能陪爹爹的时日本就不多。爹爹也不瞒你,你外公和我都看重吕瓒,这孩子知根知底……”

“爹爹。”成嘉樾红着脸打断了成观。

成观见状,笑道:“这种情形,你继续住在觅园,恐是不便。嘉樾,你作何想?”

“听爹爹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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