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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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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营大军浩浩荡荡上路,途中赵将军欲寻一通文墨之人帐前侍候,参军谈起虎翼军中有一贡士,算是军中文墨第一等,身手也不赖,原是选入捧日军。就是性子带股倔性,连杨孝先都敢打。赵将军顿时来了兴致,命召来问对。

参军喊来江禾,赵将军一见其眉清目秀,心中不喜,倒是眼下一道疤痕透着杀伐,稍有点当兵的样子。

江禾报上名,赵将军问道:“既中了贡士,为何不再考?”

“秉都部署,小人面部有瑕,恐污圣目。”赵将军哼了一声,丑的不要带疤的也不要,真是婆妈。

“读过兵书吗?”

“略读过。”

赵将军冷笑起来:“酸书生,有胆说略读过。我且问你,敌近而薄我,欲去无路,我众甚惧,为之奈何?”

太祖两次北伐收复幽蓟,皆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后来乞跶数次扰境,朝中上下畏惧不已,消极防御。赵将军问出《吴子应变》的原文,恐怕也是他心中的担忧。江禾老实答道:“为此之术,若我众彼寡,各分而乘之;彼众我寡,以方从之,从之无息,虽众可服。”

赵将军不屑之色稍减,微微颔首:“《犬韬均兵》篇言车骑相配几何?”

“置车之吏数,五车一长,十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易战之法,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问六十步。”

“车骑相配,精要为何?”

“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阵,要强敌,遮走北也。骑者,军之伺候也,所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也。凡车以密固,徒以坐固,甲以重固,兵以轻胜。又有《尉缭子》所言:阵以密则固,锋以疏则达。”

“倒是会掉书袋。”赵将军自座上而起,踱至江禾面前打量一番,见他身量高大,稍嫌威猛不足,勉强可算车轴身,又问道:“挽弓几何?”

“一石五斗。”

参军在一旁咋舌,赵将军笑道:“走!让我看看。”

江禾六发六中,赵将军命参军发给他腰牌,“跟着我帐前听用。”

大军先于御驾到达繁州城,进行布防。此城长期未经大战,城墙仅高三丈,且无马面墙、瓮城等敌栅战格,不足以御敌。赵将军下令毁车为营,布车营阵。因江禾熟读兵书,赵将军即擢升他为十将,领百人于东南角布防。

整个繁州城军民并作,轮毂如飞,三个昼夜不停歇,将数千辆粮车、辎重车卸去一轮,以铁索相连,围成防御墙;墙外深挖战壕,布置拒马和铁蒺藜;墙内预设东、西活门,埋伏精骑于活门内。

防御工程刚刚结束,听得一声号响,乞跶大军从西北方向攻来。江禾不由得冒出冷汗,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书中的战场豁然到了眼前。赵将军下令各军严阵以待,神臂弩手伏地待机,中军虎翼军重骑暗藏车阵之后,两翼则以轻骑游弋策应。江禾手持大斧、腰系佩刀待于辎重车阵内。乞跶兵骑冲至二百步时,军弩齐发,箭雨如蝗,乞跶军前队人马俱碎;待其溃乱之际,赵将军手持长刀跃马出阵,虎翼军铁骑轰然裂阵而出。两军相交处,甲胄撞击声震如雷。

乞跶人身形高大威猛,极易辨认,江禾冲于阵前,原本有些颤抖的手持着斧子挥向乞跶兵的时候,似乎变得自如了许多,头中也越发清醒起来。然而下一刻,微热的鲜血洒溅在他的手上、脸上,腥甜的气味直冲入脑,江禾有些作呕。原来乞跶人的血与我们无异。我为何杀他?为何?!

在这一瞬间的迟疑,乞跶人专用的骨朵刀迎面劈来,“挡啊!”同袍的一声怒斥惊醒了江禾,他仓皇地横斧格挡,刀刃卡在斧柄与斧身的间隙。乞跶人的力气当真大,骨朵刀隔着斧子向下压来,江禾从马上被掀翻在地。

骨朵刀重又劈来——我不杀你,死的就是我!

江禾贴地翻滚闪躲,挥斧砍向马腿,既然力量拼不过,唯有用巧。乞跶兵跌落,江禾挥斧快斩,那人的脖颈断了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喘息一阵。深红的血浆流在地上,江禾突然想起了春风驻前的花圃……

乞跶主将萧翰鲁就在前方,他头戴皮毛风雪帽,脸阔腮横,须髯如戟,耳边硕大金环分外刺目,正气定神闲地注视战场。

杀了他!

江禾躲开践踏来的马蹄,跑到侧翼一斧子正中马身,解决掉扑来的乞跶兵,一心朝着萧翰鲁方向而去。

正当难分难解,自两侧活门贯入两股精骑,一改胶着态势,压倒乞跶大军。乞跶军溃散,萧翰鲁带兵撤退,赵将军又带兵追至十余里。

江禾终于停下来,他已数不清挥了多少次斧,砍了多少人,只觉天地间唯有血色。四处茫茫皆是尸体,有乞跶的,也有同袍的。三十步外,记录官正在割乞跶军带着银环的耳朵。前方一匹乞跶战马在哀鸣,江禾摇摇晃晃走过去,举起斧子,却看到斧刃上挂着碎肉,江禾弯下腰呕吐起来。

此一战大获全胜。然而乞跶皇帝带兵亲征,一路势如破竹兵临繁州,还未达到目的绝不会就此作罢。官家抵达繁州城,得知捷报,赞叹不已,亲自慰问并检阅大军,城下军民欢呼如山动。

休整之后,赵将军命令运来床子弩置于城头。床子弩本用于攻城,由三张强弓联体作为动力,以轴转车张弦开弓,矢道上安放巨箭。

江禾斩敌十二,即升为都头。前一场仗的血腥场面尚在眼前挥之不去,当下形势却不由得他多想,五百步开外,来了一小队人马。

得到报信,江禾来到阵前观望,那一队人高马大,无疑是乞跶人。江禾冷笑,想来探我军部署,五百步之距便以为安全了吗?让你们见识见识床弩的厉害。他命人竖起了弩字红旗,待他一声令下,床子弩即刻发射。

弩手高举重锤,紧盯旗帜,却迟迟不见动静。江禾仍旧观望着那队五十余人的小队,众人跟随一首领竟又逼近,只见首领身形额外高大,气宇轩昂。恰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耀之下首领耳下一点金光折射而来,正入江禾眼中。

萧翰鲁?!江禾抢过红旗,指正方向,急速挥下。随着重锤击落,重箭呼啸而出。与此同时,江禾飞快上马,喝道:“跟上!”

江禾手下的一百兵丁连忙上马疾随。江禾自活门而出,他眼见着重箭贯穿了两个掩护的乞跶兵,正中首领坐骑,那首领摔落在地,乞跶兵将他团团围住,拥上马,喊着“哈姆嘎拉”“胡尔丹”。趁着对方混乱,江禾逼近,张弓引箭,连连射去。

乞跶小队又被射中三人,终于反应过来,留下三十人断后,十余人护送着首领疾驰而去。江禾毫不停留,直奔那十余人追去。手下兵丁侧面掩护,须臾间追上小队,旷野上顿时发起两拨交锋——一拨江禾领人在前,一拨人多在后。

江禾一箭射中首领坐骑,坐骑彪悍,股部中箭仍向前奔跑,然速度减缓,眼见江禾追了上来,首领干脆勒马,抽出骨朵刀劈砍而来。江禾仰面躲开,听得对方浑厚的声音说道:“南狗送命来了!”

江禾定睛一看,果然是萧翰鲁,心中杀意蓬勃,这一次是我要你的命。

江禾急勒缰绳,坐骑嘶鸣着与萧翰鲁错身而过,随即飞快抽箭搭弦,弓如满月直指萧翰鲁后心——铛!箭镞竟被铁甲弹开,只在兽纹护心镜上留下寸许裂痕。

“南狗不过如此!”萧翰鲁狞笑转身,骨朵刀横扫而来,江禾伏鞍急退,刀风扫断马尾数缕鬃毛。此时两军混战已呈胶着,乞跶断后骑兵见首领无恙,愈发凶猛,竟将江禾手下兵丁渐渐逼离。

萧翰鲁趁势催马突进,骨朵刀连番挥来直取江禾咽喉。江禾左支右绌间,只见手中用来格挡的铁胎弓木屑飞溅,弓背中的铁条濒临断裂。萧翰鲁又是横刀一扫,弓背应声而断,铁弦缠住骨朵刀,萧翰鲁大喝一声,将刀下压,甩开断弓削向江禾右腿。江禾慌忙躲闪,仍是被削下一块皮肉。

我会死吗?胸膛位置丝丝香气窜入口鼻——嘉禾呈瑞,嘉樾,我一定会福泽绵长,安然无虞,对吗?

烈日之下,萧翰鲁的耳环闪烁不已,金光刺入江禾眼睛。

江禾抽出腰间金盔首刀,刀光凛凛直刺萧翰鲁右眼,逼得萧翰鲁仰面闪避。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江禾左手已摸出贴身短刃,借着两马错镫的瞬间,飞出的短刃直取金环。

“嘶——”伴随着皮肉撕裂声,萧翰鲁右耳被割出一道豁口,金环坠落在地。萧翰鲁大吼一声,骨朵刀抡圆劈下竟将江禾之马头颅斩下。江禾顺势滚落,萧翰鲁的攻击已无章法,江禾瞅准间隙挥起金盔首刀,萧翰鲁持刀的右腕应声而断。

旷野忽地死寂。乞跶人望着摔在地上首领,喉间的战吼化作惊恐的呜咽。江禾喘息着踩住萧翰鲁的断腕,右腿的伤正对他的脸。萧翰鲁怒吼着挣扎起身,江禾高高举起首刀,使出浑身之力大吼着抡刀斩下。

赵将军带兵亲来接应,江禾提着人头甩至赵将军马前,“将军请看。”

赵将军翻身下马,抽出长刀将人头扒至正面,仔细辨别,随后瞪大了双眼,朗声大笑:“好小子!留三个活口带萧翰鲁尸身回去。”

乞跶皇帝御驾亲征,孤兵深入,以战求和。在繁州城下失利,又损失猛将,军心失倚,派使者传来罢兵何谈之愿。丞相、赵将军、殿帅纷纷进言乞跶军心涣散,人困马乏,粮草供应恐已不足,此时正是一举拿下的大好时机,应趁机围歼,再乘胜北上,收复幽蓟,完成一统。

然而官家以太祖两次北伐失败为鉴,不愿穷兵黩武,转而与乞跶达成盟约:一,两国称兄弟;使者定期互访。二,以小石河为国界,双方撤兵,互不相扰。三,每年向乞跶供岁币二十万。四,双方于边境开展互市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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