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这棵是黄花风铃木。”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骆应雯原本在手机上看着什么,忽然抬头看他,手指着头顶的树。
“到了三月,开花会很好看。”
斜路转弯处停着一辆纯黑电单车,男人依旧一身黑色打扮跨坐在上面,长腿蹬地,笑望着自己。
阮仲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说是消气,仔细想想,其实他的脾气也像外婆,会对别人迁怒。
这就更显得笑吟吟的那人更加无辜,想到这里,阮仲嘉觉得有点别扭。
不过骆应雯没有给他时间胡思乱想,把头盔抛过去,幸好他马上反应过来,堪堪接住。
“饿吗?上来,现在跟你去吃好吃的!”
星期五的黄昏自有它独特的魅力。
夕阳正在收束最后一捧金光,路尽头的晚霞被余烬烧得发紫,黑色电单车穿过不算宽敞的街道,坐在后座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些抛在身后的人们。
神情放松的男女四五六个扎堆,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精英派头十足,看样子刚刚从写字楼逃离到这充满烟火气的街头巷尾,聚在一起中英夹杂谈天说地,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电单车越过那些播放着慵懒爵士乐的餐吧,越过外籍人士扎堆的各式欧洲菜系餐馆,最后停在一处街市附近。
“你今天没有戴眼镜诶。”
阮仲嘉轻易将头盔取下来,正要整理头发,就听到骆应雯说了这么一句,他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拨了拨刘海,挡住视线,说:“嗯,忘了。”
“我觉得你不戴眼镜好看。”
骆应雯帮他收好头盔,笑意盈盈,好似对方刻意不回覆自己信息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又颇为自来熟地说:“我们先去买糯米糍吧。”
阮仲嘉看了看四周,是自己从没来过的街区。
周围商铺林立,全都是贴地的小铺,经营各类粥粉面饭,还有海味铺杂货店药局之类,招牌大多老旧,沿途停满了货车,更显拥挤。
骆应雯带他走到不远处,收起的遮阳篷下,红砖人行道上,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人龙。
“这么多人的吗?”
“没事,很快的。”骆应雯应道,然后上前询问是否龙尾,得到确认后叫上他一起排队。
一个店员打扮的大婶走过来分发点餐纸和笔,骆应雯接过,交到他手里。
“你看看喜欢什么口味?我不吃花生。”
阮仲嘉低头,凭直觉想选开心果和榛子,毕竟这两个口味在外国是甜品大热门,估计做成中式糯米糍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正在纸上写上下单数量,骆应雯侧身凑过来看。
他不算高,一米七五的个子,很容易就隐没在人堆里,倒是旁边这位正在纠结到底要一个还是两个腰果味的先生目测一米八以上,回想对方骑车的样子,腿长占比颇高。
“你还是帮我填个2吧,我就喜欢腰果的。”大眼真诚,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喜欢。
只是凑得太近,阮仲嘉几乎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是橘调的。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佯装专注握笔填写数字,见身后又来了一群排队的人,连忙写好将笔往后递去。
幸好骆应雯并未发觉,帮忙把点餐纸撕下来,将本子也递给后来人。
这家老字号粉面行还经营云吞汤圆粢饭等等,只有糯米糍因为供不应求需要排队。
排在阮仲嘉他们前头的是一对情侣,男人半路离开去店里点单,回来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韭菜饼,香气四散。
看得出来很烫,男人抓着饼的手指像弹琴一样乱舞,分给他的女朋友一个,然后就变成了两个人一边大呼好吃一边吱哇乱叫,这时候恰好走过来一个交通警,指着前面停着的宝马问谁的车还没入咪表,要抄牌了哦。
我的我的。男人又争取时间再吃了两口,才跑过去咪表那边拍卡。
骆应雯原本背对着他们,闻声也忍不住转身问那人的女朋友,有这么好吃吗?
得到首肯,他转回去又问阮仲嘉:“你想不想吃?”
阮仲嘉还有点懵,大概生活中鲜少见到这么生动的人,有点向往,也向往那个韭菜饼。
“要的。”
骆应雯早猜到他会要,长腿一迈就往店里走,不多时,也捧着两个韭菜饼回来。
阮仲嘉见他面不改色,脱口而出:“你练过铁砂掌?”
“那倒没有。”骆应雯被他逗笑,也不忘将包着韭菜饼的油纸袋递给他,原来外面还裹了几层纸巾,到手只觉得暖暖的,香喷喷的。
前面那个女朋友见到,拍了男朋友几下。你看看人家,多细心。
阮仲嘉自然听到,矜持地笑了笑。
糯米糍几乎半个拳头大,白色纸盒盛着,里面扑满了熟粉,打开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阮仲嘉大气不敢出,怕粉呛进鼻里。
也就吃个新鲜,两个人走到拐角处,伸长了脖子就着纸盒小心翼翼地吃。
粉面行老式霓虹灯招牌已经亮起,人来人往,伙计拉着载满货物的推车经过,转角街灯的光洒在二人身上,像一出从前上映的戏。
刚吃完一颗,阮仲嘉悄悄抬眸,见骆应雯正在吃喜欢的口味,觉得自己好似从那双傻气的眼里读到了快乐,心里也觉得软软的。
这时候恰好骆应雯也看他,视线撞上,阮仲嘉有点尴尬,可对方只是说“你脸上有面粉”,然后掏了纸巾出来递给自己,很有分寸。
哦哦。他接过纸巾,为自己的狼狈汗颜。
正擦着脸,骆应雯又补了一句:“吃一点过过瘾就好了,不要真的吃到饱啊,我还有地方带你去呢。”
还有啊?
嗯,吃完甜的再吃点咸的吧。
原来骆应雯一开始说去吃好吃的并非搪塞自己,阮仲嘉越发觉得愧疚。
上次见面,自作聪明觉得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所以自然结束得毫不留情,结果人家一如既往坦然,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这次他只低头应好。
“刚刚那里挺小众的,怎么突然就来尖沙咀了?”
车停定后,阮仲嘉一看,三岔路口游人如织,私家车驶过人行道之间的急弯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