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寒城?
周问月仔细思考了一下,说:“若是比富丽堂皇,武隆皇帝储藏珍宝的无极殿就有小半个寒城那般大。”
“但若是比自然风光,寒城独具一格。”
周问月的话音飘散在风中,而兰若并没有回答,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句,她移开目光,把周问月推进去换衣服。
而周问月却从兰若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她在疑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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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城主道有一整条繁华的商业街,白漆浆上色的土墙上挂着橙红的麻布遮挡阳光,街道上售卖各种当地特产和游行商人带来的奇珍,周问月穿行其间,眼睛都瞪直了。
家用器具、粮食、牲畜、普通人家的祭祀礼仪用品……周问月还看见了满满一墙壁的玛瑙串,在里面挑挑拣拣的大都是年轻姑娘。
可惜现在她有正事要干,不能把这些东西都用镯子记录下来。
当周问月正打量着一个画了彩绘的陶罐时,兰若从街上随手拉了两匹马走了过来。
周问月对她这番横行霸道感到惊讶,但被抢了马匹的商人却点头哈腰,目送着兰若大摇大摆穿出牲畜的栏门。
“会骑马?”兰若一脚蹬上马背,由上往下看了周问月一眼,在橙红的布帘下,她梳了辫子的金发翻飞如浪。
“要在市集里骑?”周问月接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挑眉问兰若。
“别人不行,但是我可以。”兰若扬眉,笑了起来,“按你们大越人的习惯,正式介绍一下,我姓赫曲,名字是兰若。”
“驾!”没等周问月反应过来,赫曲兰若高喝一声,抽了马屁股一鞭,衣袂飞扬,向着远处的草场奔去。
在沙尘中,她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最后一个到草场的负责今天的晚餐!”
周问月望着那个倩丽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这就是运气吗……”
赫曲兰若。
刚刚在集上周问月听到有行商的大越人讨论现任寒城王赫曲灼,在傩难王之前,赫曲是寒城的王姓。
刚刚那群大越行商在讨论赫曲家公主的婚配对象,提到赫曲灼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活的历史,活的历史……”周问月用手指把自己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抻平。
紧接着,她也一跃上马,跟着赫曲兰若的路线往前飞奔。
就这一路上,她在脑中甚至快速地给赫曲兰若编了一份资料档案的雏形。
只要功夫深,她一定可以收到足够的考察研究资料!
草屑飞扬,周问月身下的马似乎认识路,带着她一路跑过了扬沙的白堡,冲到了阿汗河边的草场上。
桃花轻红,落樱缤纷,但是接下来,展现在周问月眼前的却不是什么和谐的场面。
眼前的景象变得十分混乱,在牛羊惊慌的哞叫声中,几个穿着褐色皮袍的男人撕打在一起,中间混合着尖锐的女人哭声。
有人用白泷语尖叫着什么,也有人在吵架,唯一和这个场面格格不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叼着一片绿色的叶子,靠在桃花树下打盹。
“昴婴!”
周问月下马,看见赫曲兰若一巴掌把少年拍醒,和他说起话来,周问月在他们陌生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昴婴”这个名字。
是这个少年的名字?
“你来了。”赫曲兰若冲周问月点点头,“现在的事情有点不好。”
“怎么不好?”
没等周问月得到回答,赫曲兰若便掏出腰间的鞭子,在几个打红了眼的男人掏刀子之前,冲着空地抽了一鞭。
巨大的破空声让几乎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众人的视线刷地一下全集中在了赫曲兰若身上。
“喂,赫曲说你是来给我帮忙的?”趁着赫曲兰若安抚他人的情绪,那个叫昴婴的少年拍了一下周问月的肩膀。
“是。”周问月点点头,“发生什么了?”
“喏,这家人的孩子在放羊的时候被流寇掳走了。”昴婴冲着倒地痛哭的女人扬了扬下巴,“但是寒城护城部的勇士不愿意去把孩子的尸体带回来。”
“流寇?”
周问月抬头,昴婴瞥了她一眼,扬起一丝散漫的笑,“是啊,失去自己领土的战败部落而已。”
白泷雪山周围常有冲突,这一点周问月也知道。
但————
“为什么不愿意去?”
他们不是护城的士兵么?
“流寇在荒野徘徊。”昴婴贴近周问月的脸,说话的声调慢悠悠的,“他们人数未知,去了有可能会死,而那家人———”
他笑了起来,“不过是寒城最底层的牧民而已,他们的价值可换不来一个勇士为之献身的勇气。”
周问月看着他散漫的笑脸,转头看了看低着头满头血的牧民一家,“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给这些勇士们出发的勇气。”昴婴笑了笑,“但是我不想做那只领头的羊。”
他的目光骤然冷却下来,望着周问月,“我倒是常听说武都谏官的无畏,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就只是去荒野里带回来一个孩子的尸体?”
周问月平静地注视着昴婴。
少年神色自若,还有心情折下一只桃花,笑着冲她点点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