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白露倒了茶来,二人坐着吃茶,就有小丫头说姑娘们来了。玉笙便叫收拾起绣架,请姑娘们屋里坐。
秀兰同着秀薇走在前头,秀芝秀莲走在后头,最后面还跟着十岁的林秋。几个女孩子见了玉笙绣的菊花,谈讲了一番。林秀见了几个妹妹,也都说笑了几句。见了他小兄弟,却板起脸来道:“你今日怎么没上学?”林秋想也不想,顺口说:“塾师家里有事,放假了。”林秀听了,想起前几日才放了假,心里有些不信,又说:“你别撒谎。我要是打听出你说假话,告诉学堂,叫老师重重罚你。”林秋听了这话,便有些慌了,想了想,又说:“二哥四哥都几天没上学了,爹妈都不管我们。”
还不等林秀开口,秀薇接口道:“大哥哥,这也不怪他。前几天你们没在家,不知道家里出了事了。上回我爹爹生日,席上不是有个什么老神仙么?谁知二伯父竟信真了那些无稽之谈,请他来家里炼金子,谁劝他都不听,还说谁都不许拦着他发财。每日里只同那假道士和两个徒弟厮混,别人连他的屋子都不许进。二哥哥四哥哥没了人管,连日只是逃学。后来有一天,二伯父给了那道士几锭金子,叫他炼。炼到第三日早上,忽有人来找那假道士,说他徒弟被人打了,一连声地叫他快去。道士就再三叮嘱,时候未到,一定要等满了三天,要他亲自来开炉。谁知这一走就是三天,一点音信都无。众人都说二伯父被骗了,他还不信。二伯母就闹起来,说二伯父诓骗了她的首饰去了。二伯父被她闹得无法了,只好来开了炉。哪里有什么金锭子,连先前放进去的那些金子都没了影儿。那炉也不是金的,就只有面上薄薄的一层鎏金。为了这事,二伯父二伯母气病了,这些天都乱着请医生吃药呢。也不知谁这样多事,把事情传了外边去了。学堂里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地混说混嚼的,他们兄弟几个去了也是打架,所以秋弟这几天干脆出来躲个清净。”
林秀听了,也只好说一声:“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省事。”又嘱咐他小兄弟不可淘气,过了这几天仍旧上学去,就出去了。玉笙派人去厨房里说了添几个人的饭,她们姊妹几个就留下来吃了饭。临走时玉笙又拿出在外面买的那些小玩意儿分与几人,把泥人也拿出来看了。因秀兰心里记挂着她母亲,不到晚饭时几人就告辞了。
第二天就是请客的日子,早起便落了几点雨,只微微地润湿了路面。来的客也只是亲近的几家亲戚及有过来往的几家官眷,骆清辉也带着母亲妹子来了。二婶娘病着不能来,林秦同他妹妹秀兰来了。林老二夫妇也没来,只有他家三个儿子带了礼来,小儿子太小,留在家中由姨娘奶娘照看。客虽不多,然家里房屋褊狭,也不便搭台唱戏,客人少不得委屈些,用过午饭便都告辞了。
林老二夫妇两个病了几天,请了医生来瞧了,老二娘子先好了。林老二原本就体型肥胖,这次上当受骗急火攻心,一时瘫倒在床,连话都说不清楚。虽然经医生诊治有些好转,但仍是难以站立,需日日请医推拿针灸。又兼开窍的药物需用麝香冰片等物,他家哪里承受得起。近日几个儿子没了管教,日日逃学,也不知在哪里偷鸡戏狗。思来想去,老二娘子自己挣扎起来,穿了衣服,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带了些菊花酒、重阳糕,坐车来玉笙这边。
玉笙听说是她来了,吩咐门上说不得闲,请改日再来。二婶子没了主意,心里又急,怕她男人就此伸腿去了。自己回去哭了一场,哭骂那天杀的假道士骗了她的金子去,又骂她的男人不长脑子,听信了骗子的话,又哭自己命苦,男人瘫了,儿子又不争气。眼前急用钱,家里没钱便罢了,连自己的陪嫁首饰都不知哪里去了。料定是林老二偷了拿出去赌了,又骂他一阵。气的林老二在床上呜哇乱叫,也不知是骂人还是后悔自己做错事。
林老四听不过,问他媳妇道:“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那毕竟是我亲哥哥。你手里存了多少,要不……”他媳妇冷哼一声,说道:“那林老大不是他亲哥?撵人家孤儿寡母的时候,他林老二就没料到有今天?”林老四听了,拍着桌子,急道:“陈年往事你提它干什么?再说,老大的房子家产,咱们不也分了吗?你说老二,就是说我!”
他娘子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发怵。想了想,又说:“横竖不许你给他拿钱,我去给他出主意。行不行,就看老天爷可怜不可怜他。”
说毕,走来老二家门外,先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只有老二娘子还在“呜呜”地哭,老二没了声响。她就在外头说一声:“二嫂子在家么?”一边说,一边进来。
老二媳妇原本还在号着,听见有人来了,也顾不得洗脸,扶着小丫头的手,偏偏倒倒地走来。老四娘子见了,赶忙上来搀着。也不闲话,打发小丫头出去,轻轻说道:“我看大郎媳妇是个耳根子软的……”
才说了这一句,老二娘子愤愤道:“要不是看在她是皇帝妹子的份上,我真要骂出来。谁家这样对待长辈?她不来咱们跟前站规矩就罢了,婶娘们几次三番去她门上,倒吃了闭门羹?这话说出去,谁不说她眼里没有长辈。本来平日里咱们也没去巴结她,她倒好,这样至急为难的时候,我都求到她门上了,她连面都不见。那个林大郎,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娶上这么个不知事的,我看他两口子这辈子别生疮害病。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还不知怎么死呢!”说完了还往地上吐口唾沫,又跺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