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我回来啦。”
摇篮里,三个月大的穗穗小朋友听见父亲的声音,兴奋地蹬着小手小脚。
“你今天在家里乖不乖呀?有没有闹娘亲和奶奶?”
郑立源拍拍手,一把抱起儿子,用臂弯托住他的小脑袋,温柔地同他说话。
此时的穗穗,可不是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老头了。三个月以来的能吃能喝能睡,他的小身子直接膨胀了,小手小脚跟藕段似的,一节一节,粉白的胖脸上点缀着两颗黑溜溜的大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整个人像个糯米糍团子,让人恨不得一直抱着他亲热才好。
而长大了一些的穗穗,说话欲望也强烈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回应着父亲。
郑立源还很捧场,时不时地“哦”上两声,表示应和。
一来一回的,这父子俩倒是整挺好,鸡同鸭讲也能唠上。
就连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愿意分开。
一把穗穗放下,他就哇哇大叫,抗拒极了,郑立源心疼地把孩子抱起来,很显然,他也不想放下怀里香香软软的宝宝。
既然如此,李青苗也随他们去了,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立涵,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郑母夹起菜放进碗里,状似随意地问出这个问题。
郑立源和李青苗也看似如常的吃饭,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全场可能只有穗穗小朋友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只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的吃食,嘴巴不断蠕动。
“唔……”
郑立涵咬住筷子,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但也不是小事,总得跟家里人通下气。大不了,如果不同意的话,就多缠几次,总会答应的。
这样想着,她便实话实说了。
“我想响应国家的号召,去新疆支援建设。”
一时间,所有人,夹菜的,扒饭的,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气氛诡异的沉默。
“为什么?”
郑母放下碗筷,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一半是出于逃避吧。”
一个多月前,郑立涵正式从高中毕业,本该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但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是,她高考居然落榜了。失落、打击、自我的否定、他人的闲言碎语,就像一张网向她扑来,死死裹住,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所以也无怪乎她选择了躲避,逃离这让人窒息的环境。
“那另一半呢?”
郑母直视女儿的眼睛,目光锐利,仿佛能刺穿她心底最隐秘的想法。
“另一半?也是逃避吧。”
郑立涵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立滢成亲,对我来说是一记重击。它让我从混沌无思的状态中醒了过来,让我开始思考我想要什么。但我思前想后,我只知道,我不想嫁人。”
“我不知道未来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和立滢不同。立滢早早就看见了自己的路,她热爱刺绣,静得下心沉得住气,嫁人并不会对此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她嫁的还是自己的意中人。而我的路还笼罩在一团雾里,我只能摸索着一点一点前进。我不想在将来,因为到了年纪,就顺从时代,顺从社会,将我的可能局限于一隅。”
“所以,我想逃离,去广阔的天地,见识未知的一切,遇见发光的灵魂。”
郑立源和李青苗听着妹妹的剖析,心里的天平渐渐向她倾斜。走出去吧,人生又不只有一种活法,生命的宽度远比长度重要。
但,真正能对这件事情表态且一锤定音的人,是郑母。
他们三人偷偷瞄向大家长,自以为动作隐蔽,其实都被她收在眼底。
“我没什么意见,就做你想做的吧。”
“啊?娘,你真的同意了?!”
郑立涵既激动,又觉得不可置信,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她本来还以为会发生争吵。
“怎么,我在你们的眼里,是这么不通情达理,这么迂腐死板的吗?”
郑母斜眼瞥向他们,别以为低下头,自己就没看见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嘿嘿,怎么会呢,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娘你最善解人意,深明大义呀。”
郑立涵抱住母亲的胳膊,笑嘻嘻地拍着马屁。
“净油嘴滑舌的。”
郑母点了点她的额头。
而躺在父亲怀里呼呼大睡的穗穗小朋友则伸出小手挠了挠耳朵,只觉得大人们好吵闹。
在他简单的小世界里,每天的日常就是睡了醒,醒了吃,吃了再睡,周而复始,惬意而悠然。只是,某一天,他突然发现熟悉的面孔少了一张,不过最爱的爹娘和奶奶都在,便没有纠结,又继续乐呵呵地流着口水,好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郑立涵坐上绿皮火车离开后,冷空气很快来袭,劲风吹起院子里枯黄的落叶,无端透出一股萧瑟。
好在,家里有穗穗,总是多了不少的欢乐。
这一天,日子如常。郑立源去报社上班,李青苗在厨房里张罗酱香饼的生意,郑母则坐在炕头缝虎头帽,顺便看住躺在炕上追着自己小手玩的穗穗。
“啊呀~啊呀~”
就低头缝制的一会儿功夫,郑母就听见耳边穗穗奇怪的喊声,吓得连忙抬头一看。
不得了啦,他正在侧着身子,使劲儿翻身呢。
只见穗穗两条小胖腿交叉,不断地摩擦着被面,双手攥得紧紧的,表情严肃,嘴里的喊叫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最后,一个用力,他终于翻过身去,战胜了自己,完成了挑战。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想法。
对于穗穗来说,就是自己追着手,玩着玩着,侧过了身体,一时陷入不上不下的窘境。他使劲想平躺回去,却用错了力的方向,整个人趴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后,不见熟悉的人脸,只有一片红彤彤的海洋,吓得他嗷嗷开叫。
郑母惊喜地抱起小胖墩,穗穗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立马不嚎了,后知后觉地品味出乐趣。
“奶奶的乖宝呀,你怎么这么厉害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