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王望着她苦苦哀求的脸庞,有些困惑。
牧荆哀求:“若殿下不将背后真凶绳之以法,以后还会有人受害。”
戟王皱起剑眉。他不能明白为何她偏偏执拗起来。
松开手,戟王极其冷淡地低斥一声“够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音量不特别巨大,可其中饱含明显的威吓,足以辗压牧荆意志。
像把锤子,重重敲击在她的喉颈上。空气冻结,她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一个刹那间,她脑子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依稀记得,蜂群发怒前不久,戟王离席,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去哪。所有宾客皆在席上,独独戟王不见踪影。
待他返回凌霄宫,宫中已大乱。难道他离席,是为启动阴谋?
难道,他便是幕后真凶?
只怕和藻汤是早就煮好,假装给无辜受害者的善意。整座宫殿,偏偏是戟王养母温贵妃存有最多能去蜂毒的和藻,要说这些都是巧合,她不信!
难怪他不允许她追查。
牧荆挫败至极。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什么招式都无用时,她连装都不想装了。巨大的南墙档在身前,再撞下去会头破血流。
这堵南墙,便是她的露水夫君,三皇子戟王。
于是她一脸倔强,不甘,不服。她又偏过头去,这次是狠狠地偏过去。
望进这一双情绪复杂,墨玉般的眼,戟王没想到牧荆竟会对凌霄宫发生的事如此上心。
一定是宫中生活太过寂寞无趣,幸好他已经想到一个好办法让她出去走走。
戟王轻轻掰回她的脸,谁知她竟纹丝不动。
真动气了?
戟王耐着性子,略放下身段:“好了,先别说这些。此次事件,你立下大功,保下皇子与皇孙,陛下口谕有赏赐要给你。”
牧荆没有回过头,闷闷地:“什么赏赐?”
戟王淡淡地笑着:“你入宫已有两个多月,想必思念民间生活。本王替你跟陛下讨一赏赐,过几日是白茉灯节,陛下允准我们一起出宫赏花舟。”
牧荆拔高嗓音,不敢置信地重复:“白茉灯节?赏花舟?”
这人难道忘了,她是个瞎子?
管他一个灯,两个灯,三个灯,成千上万个灯,在她眼里都是——
一片光,模模糊糊的那种。
将赏花品灯作为对一个瞎子的奖赏,有没有搞错什么?她都气笑了。
戟王却误以为牧荆喜欢这赏赐,语气甚是和悦:"白茉灯节是京城一年一度最大的节庆,你从小住在开陈,没听过实属正常。”
牧荆哑口无言,僵硬地嗯了声。
戟王专注地看着她:“本王自住进镇海宫后,已有三年没出过宫。托王妃的福,本王总算也能出宫走走,你高兴不?”
牧荆恍然大悟。
原来,这奖赏是替他自己讨的。
先是捅了蜂窝,再让他的王妃收拾一窝蜂,最后以此邀功去宫外呼吸新鲜空气。
一环扣一环,细腻缜密,不愧是曾经称霸边境,号称足智多谋的戟王。她自以为救人性命,其实是解戟王被软禁深宫的围。
牧荆无话可说,重重地嗯了声。
戟王深长地看她一眼,伸出长指,按上她紧致的颈子。
似乎是感觉到戟王的抚触,王妃颈上的脉搏,突然猛烈颤动。
戟王黑眸落在那雪白肌肤上的浮动,隐约若现,有如静雪里深流的地下水脉。
紧绷的颈线,倔强的下颔,却莫名动人。
再把视线挪回她灿若皓月的面庞,她不再与他对抗,可沈默反而使他有些难受。
自己的王妃,看似温顺怯弱,实则却同渊静的水一般,有底气,有良知,还有机智。
虽说她有些僭越,但毕竟只是过于善良,他不忍苛责。
届时出宫游玩,见识广大京城,体验帝国繁华,应该就将昨夜发生在凌霄宫的惨事,抛诸脑后。
戟王缓缓靠近,如青松好闻的气息垄罩着她,低声哄着: “凌霄宫的事,别想了。”
牧荆很万般无奈地点点头。
她当然不想,压根没有她能想的余地。若再庖根究柢下去,只怕会得来不识趣的评价。
只不过,绕着这话题转,终究将她逼到吐血。
于是牧荆换个话题:“殿下,木槿是你找回来的吗?”
戟王敛下长睫:“木槿是你的贴身侍女,本王看着也机灵,有她近身伺候,你在镇海宫的日子更加舒心。”
只字未提把木槿关在宫外两个月的“事迹”——
八成又是另一桩牧荆不得过问的私事。
“殿下说的是,妾在此谢过殿下。”
这份感激出自肺腑,没有虚假。有了木槿,牧荆便能在镇海宫足不出户,却依旧能取得外界的消息。情况允许的话,还能与星宿堂重新联系上。
深深皇宫,藏着许多谜。牧荆似乎摸出了什么,但需要汲古阁的记档验证她的想法。
戟王颔首:“你我夫妻一体,无需言谢。”
牧荆意外了。
这是第一次,戟王承认她与他是夫妻,牧荆对于夫妻二字有股说不上来的亲昵与疏离。两种感受拉扯着她的认知,令她迷惘。
不过,看在他把木槿放回来的份上,暂且先原谅他。
牧荆终于肯把头转过来。
戟王离她很近,脸庞几乎贴着她,滚烫的男人气息均匀洒在她鼻上,眉上。
牧荆感觉到戟王想来一场,便垂下颈子,安静地等着。
“眼下,有件要事,本王要与你商讨。”
“嗯?”
“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样的花舟。”